守礼一霎间便白了脸,一下扯住我的手,急急忙忙地唤“姑姑”,我拿眼左右一扫,他便又收回手去,低头道:“我错了。”两手微微颤抖,显然已被我吓得不清,我倒不好再说他,与他倒了一杯酒,道:“好在你还知道与我商量,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不要自作主张,宁可事事来问我与你阿娘,也强如多做多错,明白么?”
守礼咬唇不语,半晌后方道:“若是阿娘叫我做的事,和姑姑所言…相悖呢?”
我一怔,抬眼看他,守礼不肯抬头,我看不见他的情绪,只能和声道:“你是指…什么事?”
守礼不语,阿欢与那一群人周旋回来,又到我这边,向我一望,轻笑道:“你们姑侄两个在说什么体己话?我能听么?”
我看守礼,守礼紧张地看我,悄悄地摇了摇头,我便笑道:“我在和他说崔明德的事。”
阿欢听见“崔明德”三字便笑起来,自挪了坐席坐在我身边:“是么?崔明德怎么了?”
我道:“昨日接军报,契丹为独孤绍的前军所克,贼将牢霫残兵转攻钦州,钦州城中只有一千军士,崔明德便驱城中契丹俘虏在前,以老弱病残牵病骡瘦驴迎之,牢霫疑是埋伏,踟蹰而不敢进,崔明德又故意叫强兵壮勇在后撒了少许珠宝粮草,牢霫益生疑惧,引兵而退,崔明德使城中作万骑声势追而击之,大溃敌军,斩贼将首级而返。”
母亲下旨将牢霫传首四边,以资鼓舞,这胜仗在台省已非是机密,然而阿欢和守礼居在深宫,还未能知晓,守礼虽还愁眉苦脸,听见这消息也不禁两眼发亮,笑道:“崔娘子与独孤师傅交好,我几次见她着人送汤水到军学来,自己也曾来过,不想她也能带兵打仗。”
我笑道:“你看她文文静静,当年也与你阿娘和独孤师傅一样,是京城球场一绝。入宫后打得少了,骑射击打的技艺料想还未生疏。”
守礼怪道:“阿娘善打马球么?我从不知道。”
我一怔,转头去看阿欢,母亲喜好打球,虽经大臣劝谏,不再亲自下场,每年宫中却也要有三五场大球赛,徐长生等御前近人,以及木兰骑中人一月中也总要打上几次。我虽因球技不佳,外加近几年事越来越多,并不曾积极参与,然而一年总也要下一次场,阿欢却连一次都没有过么?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奇怪:每次母亲在时,打球的人便总是那么几个,不是御前近来受宠的几个小娘子,就是诸武的公主、王妃,偶然还有近幸大臣之妻女,连崔明德和独孤绍这等球技出众、有正经官职在身的人都未能下场几次,何况是阿欢?其余的时候,阿欢连参与都参与不得,遑论下场了。马球这东西又不是什么随便的玩意,再简单也要一大块场地,外加十数匹骏马、打球供奉,前后推草平地,照料各人、马衣裳饮食,阵仗非小,阿欢一向不欲引人注意,自然不会为此大动干戈。何况她膝盖不好,一向也不愿在外走动——可这么多年,我竟一直未曾发现。
阿欢慢慢品了一口酒,淡淡道:“阿娘球技算不得好,不过因会打球的女子少,所以显得出众罢了。崔明德和独孤绍才是真正好技艺。”
守礼强作欢颜道:“儿也不喜欢打球,乱哄哄吵吵闹闹的,一不留神便易伤人。还是双陆有趣。”
阿欢分明看出他心中有事,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向守礼道:“你也不要总在这干坐着,去向王叔们敬酒。”
守礼求之不得,端起酒杯便过去,只有阿欢与我并坐时,我方看一眼她的膝盖,手轻轻抚过去,想说什么,却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言辞既拙,不自觉地挺直了身板,半跪半坐地向她低了头,低声叫一句“欢”。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伸手将我的手拿开:“不是因膝盖旧伤。只不过年纪大了,没了小时候那些玩闹的心境罢了。”轻轻一笑,又道:“其实我本也不甚喜欢打球,不过是想藉此出名,以求攀附好人家罢了。而今既已嫁入天下至贵之家,小小的偏门技艺,何足道哉。”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0章 行露(二十六)
太平因内疚而攥紧了手掌, 半跪在韦欢面前,如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垂肩低首。韦欢喜欢这样
的太平, 差点便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头上一抚, 叫她要乖, 幸而韦欢须臾便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无其事地捏起酒杯, 将这无聊又无谓的冲动与酒一道饮尽肚里,她今日着实已饮得不少了,再一杯下去,便觉头渐渐地重起来,借口中酒,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太平忙忙地扶着她, 引人送她回流杯殿去,到了地方不忙走,唤宫人拿来解酒汤水并果饮等物, 也不待人走开,就亲手捧了, 半跪在席上,奉给韦欢。
平常私下里她也常做这样的事,人前却还是头一遭, 韦欢莫名地有些得意,故意拿捏了架子,借着醉意, 颇有些无礼地昂了头,烂醉着不肯动弹,太平毫不介意,如宫人般近前,小心喂了韦欢,片刻后又命王德拿了巾栉等物,打发了所有人,自己动手为韦欢擦拭洗漱,韦欢只是眯着眼不肯醒,隔了一会,又故作呃逆,太平忙捧了盂来,承接秽物,捶胸顺背,候韦欢呕吐毕了,重替她打水擦洗,更衣盖被,殷勤备至,以为韦欢睡了,悄悄揭开薄被,伸手在她膝上一抚,韦欢不自觉地蜷起腿,避过了太平的手,这小娘却不依不饶,弓背探身去看韦欢的膝盖,手在上一抚,忽地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