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将手覆在她手上:“阿曌自己觉得呢?”
武曌便叹息一声,道:“不是。”两脚伸出去,垂了头看自己的脚尖,婉儿不自觉地一笑,蹲下身子,将她两手都扯进自己掌心:“可你是个好皇帝。”偏了偏头,又道:“你待自己的儿女,已做到一个皇帝能做到的所有了。”
武曌不语,还只是低着头,过了许久,方道:“太平和韦欢…便如你,和我。”看婉儿并不惊奇,微微蹙了眉:“你知道?”
婉儿低了眼:“隐约有所觉。”
武曌松开她的手,慢慢起身,在殿中踱步,好一会,才道:“我仔细想来,太平不肯再嫁,说不定是为了韦欢——这痴儿宁可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程!”
婉儿一笑:“阿曌觉得,女人嫁了人,将自己的一生贵贱荣辱交予他人,是件好事?对公主而言,办军学、办奉天局、兴图书馆…这些事,都不能称为‘前程’,只有嫁人这一件事能称为前程?”
武曌不答,只是微微眯了眼,转头看婉儿。
婉儿慢慢自地上起来,走到武曌身边,握住她的手:“因缘前定,该是谁的,怎么都是谁的。就算没有太子妃,公主也依旧是公主。就好像阿曌你,倒回去六十年,就算不能进宫,难道你便会甘愿坐守家中、任人宰割?”
武曌摇了摇头,轻笑起来:“什么没有道理的事,到了你这里,便都有道理了。”
婉儿摇头:“阿曌错了,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到我这里变成有道理,而是这事本就有道理,只是世人不愿让我们懂这道理罢了。不然阿曌想一想,你若是个男人,教你放弃功名,专一去做个不出二门的男人,你可愿意?男人们既不愿做的事,凭什么要叫我们做,还美其名曰‘为我们好’?”
武曌大笑:“是啊,他们说做皇帝难,做皇帝不好,尧让舜,舜让许由,这才是美德——可人人都争着做皇帝,舜放了尧的儿子,最终却以自己的儿子为嗣。他们说女人做不得皇帝,可我偏偏就做了。做了之后,发现当皇帝岂止是好,简直好极了——可我也不告诉他们,我也要说,做皇帝不容易,做皇帝不好…”说着说着,却又渐渐敛了笑,叹气道:“做皇帝自然是好的,可是儿孙们争着做皇帝…也叫人为难。”
婉儿笑道:“阿曌只有一个儿子,没有这样的烦恼。”
武曌轻轻一笑:“是啊,朕只有一个儿子,没有这样的烦恼。”背着手,静静思考一阵,方道:“前者邱柒所上的疏,还留着么?”
婉儿道:“依你的意思,留着呢。”
武曌点点头:“发出去罢。拟一道制,相王旦还归本家,改封万安王,复本名奉节,他既自请领奉天局南方商路,便随着扶阳王千里一道,随独孤绍去广州效力。太子次子守仁,更封宜都王,益实封千户,即日之藩。”喘了口气,又道:“朕一月中欲幸汝州,遣太子为先行。”
婉儿看着她道:“公主呢?”
武曌便眯了眼:“长乐公主佐太孙为神都留守。”
作者有话要说: 恩…11点前更新计划的第一天…差了几分钟。
第504章 汝州
天冷得很, 虽带着绒帽,穿了貂裘,手上抓着暖炉, 外面还罩着毛绒绒的暖筒,依旧觉得寒风瑟瑟,自四面八方的孔隙中钻进来, 吹得人阵阵发抖。
我想我可能也开始老了, 或许该像前世那些才二十五六便感慨韶华易逝的办公室女人们一样,喝些枸杞茶、菊花茶, 吃些燕窝、人参之类的补一补。这时代的药物不像后来那些工业化生产的东西有效成分那么低, 我用的就更不必说了,不过最该进补的其实不是我, 而是我阿欢——可她偏偏远在数百里外, 和一大堆根本不会关心她的人在一起。
想起阿欢,我便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这口气自我嘴里吐出去,便变作了一团白雾, 恍惚间连雾似也是阿欢的形状,累我伸手一抓, 什么都没抓着, 手被寒风一吹,又忙缩进暖筒里,细想此刻我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大约和前世里那些戴着帽子披着军大衣拢着袖子的东北老大爷们差不多, 往好处想,这邋遢形象不会被阿欢看见,可再想到阿欢不会看见是因她不在我身边,我便更添了几分忧郁,慢吞吞走进宫门,自动自发地绕到廊上,那里已有不少人在等太孙的候见——武三思、杨再思、李迥秀,还有各部的留守官员——与我不同,这些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冷,在廊上坐着高谈阔论,吐出一层又一层的白气,直可谓绕梁不绝。
“太孙说,天冷了,请公主、梁王与诸公到偏殿候着,不要白白在外面挨冻。”守礼身边的孙喜儿走出来,细声细气地向我说话,这小内侍是守礼自己挑的,阿欢查过他在宫中无依无靠,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便放手准了。
武三思本来在与旁人说这话,这时便转了身,看着我笑:“太孙果然细心体贴,知道二娘身体不好,一来便让你进去。”
我对他笑:“这里毕竟是贞观殿,若非托梁王兄与诸公的福,我怎敢一人独据一室?”伸手让他:“梁王兄请。”
武三思只是笑,慢悠悠踱进去,我落后他半步,次后方是诸宰相,部曹门本在院子里站着,我们挪进来,他们便进了廊下避雪,片刻后孙喜儿又带着小内侍们过来,给偏殿中的我们上了热汤水和点心,廊上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