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就少吃一点,时代变了,不兴多吃多福这一套了,多吃多‘付’倒是真的。”
“我不胖,也不常出门。人啊,应该健康的活着,别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瞧您说的,咱们家还不至于,健康当然是应该的,可是您想的‘健康’都是旧时代的观念了,新时代的医学科学不都证明了吗,30kg是健康的临界值,20kg才危及生命呢。家里人都保持在40kg左右是最为合理的,既健康,又足以显示我们的身份。”
“好,我这身肉倒是不符合身份了?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公务员怕什么?”
“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听劝呢?”
“好,我听得劝,你爸劝我少喂奶给你吃时我就该听劝了。”
爸妈听到奶奶的话便闭口不言了,长着不少皱纹的脸沉了又沉,怒气充分的彰显在愈渐粗鲁的动作上。奶奶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胃口好的令她引以为傲,盛给李琪的饭菜连一粒米都不会少。
奶奶,从旧时代中经历风吹雨打熬到新时代的坚韧女性,固执的坚持着数十年生活中养成的习惯,新时代将她的儿女打造成与时俱进的好公民,也把她挂念了一生的伴侣尘封在时光的滚滚烟尘之中。她看着家中的器物一样样被扔去化为灰烬,仿佛自己与过去的联系也一丝丝被抽离,虽说是日新月异的进步社会淘汰了落后的社会,但她没有来的心慌,她清晨行动迟缓的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时,面对林立的高楼和各奔东西的车流,她更觉得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有一次奶奶对着空气说话被李琪听见了,那时候年龄小以为奶奶在自己玩,日后便慢慢品出其中的苦涩了。近些年,奶奶的空气朋友越来越多了,拎着一个小布包在小区散步时奶奶会一个一个介绍绿化带里的草木品种,看见小孩子嬉戏玩闹时奶奶会乐呵呵的话起家常,夜晚准备入睡时奶奶便对着没有星星的天空诉说心事。
李琪偷听过,她穿着袜子蹑手蹑脚的,一只耳朵紧趴在奶奶紧闭的房门上,另一只负责放哨。
“你们这些人留我一个活这么久,再活我可就成老人精了。我当人精做什么呀,晒成肉干儿给人吃吗?太惨啦,那样太惨啦,你们哪一个心疼心疼我,去看看我的寿命还有多久,给鬼差求求情一并划去吧,起码给我留个体面地死法。”
李琪又惊又惧,像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般浑身颤抖的回了房间,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躺上床的。
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头一次品尝了不眠之夜的痛苦。
三
列车员声音甜美却毫无歉意的播报着火车晚点十个小时的消息,李琪长叹一口气,身体向后一仰制造出闷重的砸床声。这行为若在平日定会引人注目,在这说话声热闹红火的快要爆炸的车厢内不过是沸水水面鼓裂的小气泡。
没有读书和写作的念头,没有食欲和困意,没有目的,十个小时又该怎么消耗呢?
先来抱怨一番吧!
若是自己能负担得起瞬移交通就不会有这些麻烦,可瞬移交通的每斤票价高到天上去了,她两个月不吃不喝或许才能负担一半的票价,自己还要生活呢。日常的各种费用支出汇总之后,每月的工资就不剩多少了,火车票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瞬移简直像个梦想。若是自己能再瘦十kg或许生活的压力就能小一些,可父母的职业摆在那里,三口之家的一份子总不好因为体重丢了家人的面子。
哎!体重,新时代人类身份的象征。为了薄薄的一个面子,多少人强撑着生活呢!
李琪喜欢的作家都是体重超过70kg的。他们有的通过写作发了大财,一朝从面黄肌瘦的火车阶层跨进圆润肥厚的瞬移社会,时时显示着智慧创造出的奇迹;有的则强揽瓷器活,别看个个身材发胖,其实写作的收入才刚刚够缴纳一支肥胖针,日子与常人无异都过得紧巴巴呦!
自己的生活勉强能维持,父母的生活也不过温饱而已,这个家忠诚的遵守着新时代下的合理体重,唯一一个超过50kg的顽固派还被死神带去另一个世界了。
李琪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这个顽固派的葬礼。
爷爷在旧时代去世时家中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十里八乡的熟人能来的都来了,哭丧的队伍覆盖了整条乡间小路,哀伤之声响彻望不到边的庄稼地。奶奶在新时代去世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送到公立殡仪馆时工作人员都睁大了眼,摇着头感叹道:“好多年没有见到这么重的尸体了。”
安葬以斤为单位实行阶梯计费,费用高昂的不可思议,父母也打听过少数私立殡仪馆,结果人家的准入门槛是60kg,奶奶虽是普通家庭里少有的重量人物,在这里还是够不上格。父母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笔安葬费,或许是失去母亲刺激了麻木的父亲,他不仅实行了土葬,还雇佣了一批哭丧者,毕竟能为奶奶哭泣的人都已经离世了。奶奶的葬礼虽然比不上爷爷的隆重,总体上还是很体面的,这就算圆了她的心愿吧。
天上的奶奶是满意这场葬礼的,她不知求动了哪路神仙,父亲沉如死水的官途竟然有了活力,葬礼举办一个月后父亲升了职,上面派人来谈话时父亲第一次同高级领导握了手。上天还嫌给他的运气不够好似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