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忍受不住了。
他骗了郑允浩,他骗了周遭的所有人,他有家人。
但他真的没有一个家。
良久,少年吸了吸鼻子,摇摇晃晃地朝大路走去。他没有直接回郑允浩的家,而是来到了平时过夜生活的酒吧闹市区。
不同于夜间的糜烂繁华,白天的酒吧区就像一个卸了妆的□□,腐臭的污水,杂乱的垃圾,还有无精打采的服务员,脸上残留着前夜纵情歌酒的颓色。金在中从未在白天来过这里,而如今他站在这条街的入口,也没有再想进去的冲动了。
他只是久久伫立在街口,经受路人投以的奇怪目光。的确,以他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曾经的他对这片区域是多么驾轻就熟。身穿纯白衬衫朴素鞋袜的黑发少年,手足无措地站在酒吧区外,脸上挂着稚气未脱的青涩和深深的困惑。
他不再属于这里了。
路人不再投以那种理所当然的嫌弃眼神,少年自然无法戴上他的伪装。
以前的他,早在遭到他人的不屑目光前,就已竖起道道防御,把自己封闭在放荡轻狂的外壳中。可如今脱去放肆盔甲的他,却不知道以何种方式示人。
金在中默默地走开了。
他走过了很多地方,这个城市里,熟悉的、不熟悉的,不属于他的地方。他才发现每周三市中心的购物街会进行促销活动,而城市里的公交车广告都已经换掉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在上面搔首弄姿。最近好像要申报城市项目,政府大力改善绿化,金在中看到道路边刚被翻新的草坪,鼻子里充斥的还是汽车尾气和烟尘的味道。
然后他搭车向郑允浩家的方向驶去。
头靠在公交车窗户的玻璃上,金在中眼底飞快划过路边的街景,思维不知道飘向了何方。它在寻找一个着陆点,它轻轻地停在了今早蜷在电话亭哭泣的少年的头顶,但它很快地逃开了,接着它飘过了酒吧街前衰颓的画面,甚至连一刻停歇也没有。最后,它来到了一片的芦苇地,芦花飞散,其中掩藏着弯弯的小径,顺着小径,它进入到了木质房屋的后门。那是它熟悉的景象,散乱的cd,坐垫,还有柔软的地毯,窗边一排叫不出名字的绿色盆栽,一闪而过的金色大喇叭……金在中静静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开眼,车已经到了殡仪馆的那条街。金在中下了车。
这片地区处于城市的外围,算是老旧的居民区。临近傍晚,有些店家已经吃完晚饭坐在街边闲聊,天气渐渐转暖,冒头的新绿,让人无故感到一股新的希望。
金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过去的两个星期,他已经把这条路熟记于心。这条街他前前后后逛过无数次,有一次还碰到了在医院的老奶奶,老奶奶坐在店门前乐呵呵地向他打招呼,而金在中点点头就快步走开了,他甚至不确定老奶奶对他笑了没有。
他越过了殡仪馆,慢慢向郑允浩家晃去,走了太多路的脚没有力气,更何况他连中饭也没有吃。在踏上那条芦苇小径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几颗疏星点缀在夜空,闪着微弱的光。
在这无尽的黑夜里,郑允浩的家像是世间最后一座灯塔,孑立在万丈的悬崖边缘。随风翻滚的芦苇浪绵绵不绝地从灯塔的另一头涌来,把小屋隔绝在世界边缘。可是小屋里仍然若无其事地亮着灯光,屋内留声机传出动人的音乐,柔软的地毯让人走路悄无声息,摊开的书本与垫子混在一起,这样恬静的夜晚,是金在中一天最喜欢的时刻。
可是当金在中到达屋前,站在门廊前郑允浩阴沉的脸色,似乎在告诉他今天不是这么回事。
郑允浩周身散发着风雨欲来的狂躁气息,脸上沉淀着宛如暴风雨前乌云般最深沉的黑。
金在中踌躇地停下了脚步。
『你去哪里了?』声音里有着极力压抑的怒气,少年不禁抖了下,才发觉周围的温度低得吓人。夜已过深。
他不敢抬起头来,僵直了身子定在那里。
似乎,这次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8章 心动
金在中闻言畏缩了一下,『对不起,今天回来晚了。』
他没有力气跟郑允浩解释,只想赶快进屋避开男人的责难。可惜男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问你去哪了?』声音倏然拔高了几个声贝,『你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吗?』
金在中一听火气也上来了,今天的事情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向郑允浩解释。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没回来。
『什么关系?』郑允浩怒极反笑,『没有关系的话你现在回来干什么!干嘛不继续在外面游荡!』
『所以我说对不起了嘛!』
『对不起,』郑允浩冷哼出声,『只会说对不起当初怎么不体会一下别人的心情,要出去也不说一声,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晃是有多危险!』
『我以前这样也没多危险!』少年不服气地顶嘴。
『是啊,被人打得浑身是伤扔在路边,无处可去坐在殡仪馆前面独自舔伤,真是一点也不危险!』郑允浩讽刺地说。
『是啊!反正也没有人管我,回到那样的生活不是早晚的事吗?』少年气愤地反驳,『你收留我还不是要我还钱吗?整天把干我吊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让我干活就干,让我摸死人就摸啊,两个星期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你到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