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听了宝钗的话,当即便要唤薛蟠去备马车,探春忙忙地拦住她。薛氏母女昏了头,她却是不能叫薛姨妈因着这样的事去求王家。
薛姨妈现在很有几分信服探春,也不忙着叫薛蟠了,只问探春缘故。
探春眉头微皱,“太太是素来知道我的,我虽是贾家的女儿,如今既已进了薛家门,自是万事都该向着薛家的。”
薛姨妈闻言点头,自来女子在家从夫,父死从兄,出嫁从夫,夫亡从子,原没什么可说的。
探春见状便接着道:“我这话虽糙,理却是真的。我虽未见过舅舅,却是听凤姐提过的,知晓舅舅素来最重规矩,更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当初便是凤姐想要多读几日书,他也是不肯的,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薛姨妈亦想起兄长往日间的厉害来,想到宝钗如今的情形,不禁脸上一白。
探春仿似未见薛姨妈苍白的脸色,继续道:“我的愚见,咱家姑娘自是千好百好的,只是此事说出去,到底是咱家姑娘失节在先,不好看的还是咱们,便是舅舅,可能饶过咱家?”
薛宝钗听说“失节”一话,身子一晃,饶是半倚在榻上,仍是有几分坐卧不稳。
探春冷眼旁观,做足了忧心忡忡的模样,却是连扶都懒得扶宝钗一下,很怕脏了自己的手。
探春可还记得,自己初嫁薛家,因着成亲当日未与薛蟠圆房,喜帕上一丝痕迹也无,薛宝钗私下便要薛姨妈以“不节”之名将自己休弃。若非薛姨妈胆子小,不敢果真闹将出去,恐怕自己便是不病死,亦会直接被贾家处死。若是当真有了“不节”之名,谁还会真的替她说话不成,等着自己的怕直接就是一尺白绫一碗□□了。
如今将这“失节”之名还给薛宝钗,探春真是怎么回味怎么舒爽。
探春阻止薛姨妈去王家求助,实在是以王子腾的狠辣,知晓此事,宝钗只有一个“死”字。探春倒不是想要救宝钗一条命,只是她若是不嫁入贾府,那热闹还如何看了?
探春自打经历了一回生死,实在是看透了人心,原黛玉整治了迎春院子里的丫头,她尚还有几分觉得黛玉多管闲事。如今看来,黛玉方是赤子之心,便是她,明知道迎春性子懦弱,院中丫头婆子常常欺负她,却也从不曾出手相助,如今想想,实在羞愧得很。
待她好的,她必会知恩图报,对不起她的,她也必要千百倍的讨回来。既然已经从那阿鼻地狱爬了回来,难道还怕再下一次地狱么?探春心内冷笑,对不起她的,她都要一丝一毫地讨要回来,便是那高高在上的贵妃又如何,瞧瞧如今的宝玉便知,贤德妃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她又如何会真的怕了她。
因着探春的话,薛姨妈宝钗母女俩俱陷入了深思,半晌,薛姨妈方小心翼翼地道:“我觉着你嫂子的话很有些道理,你舅舅素来厉害些,你舅母又一向与我不和,这事儿实在不好叫他知晓。”
薛宝钗亦是缓过了神,她也是听着王夫人的话一时气急,并未考量那么多,只一心想着让舅舅帮她出气。可是一来,此事本就不好大肆宣扬,否则贾家何敢就此拿捏住了她们。二来,贾家亦是王家的姻亲,且显见的,薛家已然有了日暮西山之势,王家如何会舍了贾家来保她们薛家。
到底叹了口气,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如今自己脑中一片乱麻,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来,妈妈又一向没个主意,哥哥更不必指望,如今薛家,能倚靠的,竟只剩下探春了。
宝钗少不得放下身段,哽咽两声,扑到探春怀中,哭道:“还请嫂嫂救我!”
探春一时不防备,被扑了个正着,强忍着恶心,好言好语道:“妹妹这是如何,可莫哭了,瞧着太太该心疼了。”
宝钗原也不是真哭,又抹了两把眼泪,方道:“嫂嫂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妹妹一时糊涂,竟做下这般事,带累了妈妈和嫂嫂,实在是……实在是……呜呜呜……”
宝钗一径哭,只等着探春接话,与她一个台阶,却不想探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却不说要帮她拿主意的话。宝钗无法,渐渐止了哭声,与探春道:“嫂嫂素来聪慧过人,既阻了妈妈去舅舅家,想来心内已是有了成算,妹妹残败之躯,可就指望着嫂嫂了。”
这左一声嫂嫂又一声嫂嫂的,这一日下来,竟比过去几月叫的都多,可见“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拿捏够了,探春方缓缓道:“我心内倒是有些个想法,只是到底不稳妥,说出来,咱们三个一同参详参详,太太看可好?”
如今薛姨妈正是没个主意,听探春此话,忙叫她速速说来。
探春遂道:“此事说来倒也好办,端看咱家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这回也不待那母女俩细问,便直接道:“这其一么,若是姑娘还想入贾家,贵妾却是不行的,起码也要是个侧室。太太当知道,妾室是不能扶正的,如林姑爷家的例子,实在是万千中其一。妻亡后,侧室却是能扶正的。只是,贾家只愿许以贵妾,若是想让贾家松口,咱们自要多谢筹码才好。”
薛宝钗瞳孔猛然一收缩,显见是理解了探春的意思,探春冷眼瞧着,果然是冷心冷性的薛宝钗,一听自己这番话,很快便抓准了要紧之处,贾家那位新上任的宝二奶奶,被这么条毒蛇盯上,只能自求多福了。
宝钗虽已做好了决定,却不动声色,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