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船行的速度要比上一次快了许多,主要是林珏坐过一回之后适应了不少,黛玉身子亦不像从前那般娇弱,不过一个多月,兄妹二人便到了扬州。
扬州还是那个扬州,并不因他们的离开而有丝毫的改变,若说变化,也不过是人多人少的不同罢了。
原林家在扬州的宅子已经卖了出去,林家兄妹便包了一家客栈落脚。原也不必如此奢靡,只是黛玉到底是女眷,若是与旁人住在一起,难免冲撞了,倒不如多花些银子,买个清静。
实在巧的很,柳湘莲竟也在扬州。不过他住在薛家在扬州的一处铺面的掌柜家里,是为此次上供的宫花挑选绢纱来了。林珏亦是出去办事时遇上了他,两人一处吃了酒,说了会儿话,方才各自告辞。
待林家烧周年时,柳湘莲亦已友人的身份前来,与林公上了一炷香,也算全了与林珏的情谊。
待林如海三周年烧过了,林珏方才与黛玉说了他此来扬州的另一目的。
“哥哥的意思,我们林家尚还有一房堂叔在这厢?这倒不曾听过,可是真的?”黛玉听说林家尚还有别的族人在,亦是惊喜。
“堂叔这一支与咱家这一支似乎早年间有些摩擦,遂少有往来,你不知也属正常,我也是偶听父亲提起过。不过堂叔这一支这些年日子很不好过,父亲早年间曾多次偷偷周济,只是堂叔为人很是正直,并不乐意如此,便渐渐少了。”
黛玉亦是慨叹,原以为林家还有其他族人,他们兄妹便也算有些倚靠,如今看来,却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呢。黛玉颇是有几分心疼自家哥哥。
“正是有一件事要同妹妹商量。”林珏叹了口气,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何事,哥哥但说便是,若是有什么为难,你我兄妹一同参详。”
黛玉素来热心,林珏一向知道,这事与黛玉说了,黛玉并不会反对,只是却也未必同意。毕竟林家只他们兄妹二人,在黛玉心中,自是无论何事,都越不过他这个长兄去。
“如今堂叔年岁实在大了,家中三个堂兄俱不成器,唯一个小堂兄有些出息,却是年纪轻轻的便去了。小堂兄去后,小堂嫂不久便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一岁大的孙儿嗷嗷待哺。我前番给父亲烧周年时,堂叔亦来了,如今年岁大了,反倒看开了,与我说起小堂兄之事,亦是满面哀愁。如今眼瞅着三个堂兄都不成个样子,他年岁又大了,精力有限,他这小孙子,还不知以后要如何呢。”
林珏说完一叹,黛玉亦跟着一叹,“实在是可怜。”
林珏接着道:“可不是,我也这般说。到底是同宗,虽以往有些摩擦,不过是些小事,这么些年过去了,父亲尚且不计较,如今堂叔也想开了,咱们仍是一家人,自是要亲亲热热的才好。”
“可不是,到底都姓林呢,打折骨头还连着筋呢。”黛玉感叹一句,到底惦记着那孩子,便追问道,“如今那孩子如何了?”
林珏道:“听着堂叔的意思,暂且养在他身边儿呢,只是他家里实在艰难,他尚且要靠着儿子帮扶,这孩子也只能跟着喝些米粥罢了。如今三岁的孩子,瞧着小猫似的,哭起来都没什么动静,也不知能不能养得活呢。”
黛玉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到底还是小孩子呢。”如今这时候,小孩子可不那么好养得活的。但凡大户人家,哪个不是精细再精细的,便是如此,亦有不少活不过周岁的。
“我有一个想头,如今正要与妹妹商量,”林珏安抚地拍了拍黛玉的手,劝她莫急,才道,“我想收养这孩子。”
黛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咱家倒是不差这一口饭的,只是,堂叔那边可能舍得?”
林珏知晓黛玉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也并不多做解释,免得黛玉反弹得厉害,便道:“我听着堂叔的意思,虽舍不得,却也怕养不活,早想着要给这孩子找户好人家,只要给口饱饭,能养大就成。只因一时舍不得,才迟迟没送出去。既然我知道了,咱们又是同族,合该互相帮扶,这孩子到了咱家与在堂叔那边也没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堂叔的孙子,想来也比送去别人家要强些。”
“这倒很是,那哥哥明日便与堂叔说一说吧,也好早些把孩子抱回来。可怜见儿的,长这么大,许是连口饱饭都没吃过呢。”
黛玉这般通晓事理,林珏亦是少费口舌,待第二日,早早便提了一些药物补品去了堂叔家中。瞧着堂叔住的潦潦四壁,林珏心底颇有几分酸涩,暗道果然血缘亲情,便是自己与堂叔感情不深,亦觉难受。
见到林珏前来,林江心有所感,早些年林如海亦是常送东西过来,却每每被他推出去,亦不见着恼。如今瞧见林珏信步而来,竟隐隐仿似看到了林如海的影子,不禁感慨,这父子二人,端的是翩翩公子浊世独立,难怪自己四子在世时常常将林如海奉为圭臬。
林江作为长辈,自不会亲迎林珏进门,只是他家到底已衰败多年,三个儿子亦都是粗苯的庄稼汉子,自也不会想起去迎客人入门。不过林珏并不在意,亲自捧着礼品,几步走进林江的屋内,将东西放下,亲切地问候林江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