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的身体盘在榕树附近,此时全都动了起来,黑色的鳞片带着黏腻恶臭的液体,蠕动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液摩擦声。
白马用尽全力向上攀爬,一把抓住四五根藤蔓,借力荡了起来,觑准时机,一下攀上崖壁。眼下是危急时刻,他的潜力都被激发了出来,如灵猴般迅捷地向上爬,眼看就要到达崖壁顶端。
可那巨蟒被割了尾巴,如何能不恼怒?它已经瞄准了白马,势要咬死这不知死活的冒犯者。巨蟒疾速游移,引起山石崖壁和榕树强烈震动,树上的藤蔓和叶片簌簌掉落,爆响声如同无形的刀剑,切割着白马的勇气。
白马觉得十分恐惧。
当自己成为巨蟒的猎物,被笼罩在巨蟒的阴影当中,被自它体内散发出的森寒激得颤抖,白马不禁会想:冥府地狱亦不过如此了。任何人面对这样巨大的毒物,都会产生一种人怎可与天争的无力感,想要跪倒在自然的巨兽面前。他勇气被抽空,换做无尽的绝望。
叮!
白马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一声清脆的铜铃声唤了回来。
响声自上方传来。
白马抬头望去,见那小童不知何时跑到了山崖上,正对自己伸出一手,喊道:“小哥哥快上来!抓住我的手!”他手上系着白马的铜铃,那是岑非鱼在道观里抢回来的,据说能驱邪辟恶,非要绑在白马头上,白马犟不过,只得随他去了。
“回去!”白马惊魂方定,满心恐惧被镇住一半。
“来吧!我力气大得很呢!”那小童却是个犟脾气,非要帮助白马。
白马的手有些颤抖,他向后望了一眼,见巨蟒正在榕树上缠绕爬行,追着自己而来。他咬了咬牙,强行镇定下来,迅速向上攀爬,“别待在这儿!”
巨蟒的身体缠绕在榕树上,脖子却伸得极长,张开血盆大口对准白马。
来不及了!白马感受到危险来袭,顾不得其他,把手递给那小童。
千钧一发,巨蟒发现了白马的打算,突然越过他,朝那小童攻了过去。
“跑开!”白马瞬间收回手,再顾不得其他,完全松开紧抓悬崖的双手,反手抽出背后的弯刀。但见他脚掌发力,在崖壁上用力一蹬,向后跃起、凌空翻滚,双刀交错举至头顶,在空中使出了一招“叶落归根”,将巨蟒的脖子劈出两道血痕。
巨蟒吃痛,脑袋一扬,将白马撞飞起来。
白马被撞得眼冒金星,跌落在地,幸而有挂在树上如密网般的藤蔓作缓冲,他落地时又侧向一滚,消去了冲力,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他已彻底被困在巨蟒和崖壁间,简直插翅也难飞了。
巨蟒叫嚣着从树上蜿蜒爬下。它放慢了动作,好似已将白马视作盘中餐。
白马低头看了看手中刀,刀上不仅映出了自己的脸,更沾满了巨蟒的血,可见这家伙不过是体型大了些,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恐惧反而烟消云散了。他啐了口唾沫,心道:既已无法逃脱,唯有一战!
然而,白马下定了决心,却站在原地不动弹,装出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巨蟒心里得意,放慢了动作,想要欣赏猎物被自己吓至崩溃的惨状。
就在巨蟒完全从树上落地的一刹那,白马忽然运起轻功,绕着榕树跑了起来。
巨蟒对此始料未及,不想白马仍要作困兽之斗,反应慢了半拍。
就是这一个空档,白马便已把巨蟒甩出两丈远。
可巨蟒不是吃素的,它一日里被骗了数回,说什么也不肯让白马得逞,对白马紧追不放,让他完全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白马只能绕着榕树跑,最终被逼得跃上树梢,借着茂密的藤蔓掩藏气息,四处乱窜,越爬越高,像是穷途末路了。
何不同爬上山崖,抱起那小童往树林里躲,骂道:“你来找死怎的?”
那小童挣扎起来,吼了回去:“我要去帮小哥哥!”
何不同恼怒,吼道:“方才若不是为了救你,他早八百年爬上来脱身了!若是他死在下面,你自个儿提着脑袋去向曹二爷谢罪吧!”
那小童本是好心,不想却做了错事,一下跪倒在地,委屈道:“小哥哥先前救了我,我要知恩图报,所以才去帮他。爹爹,你去帮帮忙吧,求你了!”
何不同抓了把头发,反问:“是他自己要去取药的,我凭什么陪他送死?”
那小童想了半天,想不出理由,索性倒在地上打起滚来,哇哇大哭,道:“我不管,我不管!爹爹你要去帮小哥哥!你就是要去帮他!呜呜,你不帮他,我也不活了,我要跳下去向娘告状,说你是个冷血、无情的毒手阎王,呜……”
“莫哭,莫哭!我的小祖宗哎!”何不同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最终还是看不了儿子掉眼泪,提起扁担,走到悬崖边,回头威吓,“小兔崽子,你给老子躲回去待好!”
那小童缩进树林中,爬到一颗大树上观望。
何不同理了理背囊中的药粉,低头望向下方的榕树,见白马一路被巨蟒追着,仿佛一只落入蛛网、不断徒劳挣扎的蛾子,不住摇头叹息。
白马已是大汗淋漓,但他丝毫不感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