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勤由臀到腿条件反射地一哆嗦,连椅子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收拾了学籍卡片,在心下道,大师兄当年怎么管自己啊,一句话少了个敬语就能呼噜瘸了,又想到王钺息给自己摆脸色,顾勤一叹,唉,自己真是太仁慈了。
学校终究是没有请媒体,顾勤用的理由很正当,本来换了班主任就人心浮动,初三是关键期,闹出这个来又要好一阵子才能安定下来了,可耽误不起。华校长是个心里有数的人,顺水推舟地应了。杨校长为人钻营,对这些出头露脸的事很是热衷,倒是颇有微词。被华校长劝了几句也只得罢了。倒是在心里给顾勤下了一个“年少轻狂,不识抬举”的评语。
顾勤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的,也从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先是找了秦历炜,委婉地说了一句,“去看姚老师的事已经解决了,你专心学习吧。”尤其是在专心两个字上加了着重语气。
秦历炜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这两天浮躁了,但顾勤只是点到为止,他更不会去解释,只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就是了。
这就是所谓响鼓不用重锤。顾勤看着他鞠了躬出去,一时竟有些大脑停顿。到底要不要找王钺息谈一谈,谈什么呢,丧母之痛,还是同病相怜?
顾勤莫名心疼起这个孩子来。幼年丧母的孩子,不是过分不懂事,就是过分懂事。懂事不过是怕自己不拼命懂事连父亲也会失去,不懂事不过怕自己太过懂事父亲连失去自己都不会察觉。他轻轻攥了下手,指甲很短,握不疼掌心,只是,记忆却在某个角落痛起来。
“听他爸爸说,王钺息五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姚老师是这么说的。
“他爸爸对他好吗?”顾勤急急追问。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太功利,可是,失去依恃的孩子,父亲的态度太重要了。
“你看王钺息平时的穿着消费,就挺不错的。”姚老师道。
顾勤帮姚老师添了热水,心道,嫡长子嫡长孙,这样的出身,又怎么能在这些上头让人挑出错来。他顾勤当年难道不是拿着父亲的副卡随便刷吗?
姚老师似乎是懂得顾勤的眼神,“养移体居移气,没有父亲关心的孩子,长不出王钺息那样的性格气度。他爸爸,很内敛深沉的一个人,大气,虽然只接触过几次,但能看出来,特别心里有数的,放心,委屈不了他亲儿子。”姚老师说到这儿就笑了,“我就知道你铁定喜欢他,王钺息话不多,看着好像有些傲,其实这孩子是个有心人,挺暖心的。”
顾勤没否认,“我挺欣赏他的。而且,说句自夸的话吧,觉得他挺像我小时候的。”
姚老师没再多说了,他不了解顾勤的出身背景,但人活到她这样的年纪,也就能看出几分别人来了,养移体居移气,普通的家世经历,也长不出顾勤这样的人。这话,同样适用。
顾勤收回了思绪,却莫名地按开了手机,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想给顾家老爷子打个电话。
佣人接,管家接,继母接,最后老爷子才接。若是往常,顾勤一定发脾气了,今天却是难得的耐心。
“您身体还好吗?”其实他也知道,老爷子没那么硬朗了。
“你躲在一个小破学校不回来啦?家大业大的,你小妈毕竟是个女人,我顾振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货!”还好,骂他还是中气十足。
在一旁服侍的顾振云的继母沈慈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下,这么多年了,还是小妈小妈的,最烦这些所谓世家,捧着几百年的臭脚不放,哪怕自己真是续弦,为顾家生了三个孩子了,也能得他长子嫡孙叫一声母亲吧。
“爸,您好好养身体,我挺喜欢当老师的。”顾勤觉得自己一定是长大了。当年回顾家,都得先到大师兄那挨一顿鞭子,提醒自己别在家里犯病惹爸生气。可惜,每次忍不住,回来再挨一顿板子。哪像现在。
“小秦啊,你回来吧。爸心里有数,你弟弟妹妹还得靠你呢。爸撑不了多久了。”顾老爷子突然使起了哀兵政策。顾勤知道,所谓弯弯扁担负重,小病养身,老爷子虽然这不行,那不行,但再支撑个十几年是没问题的。他这么说,只是想让自己回家而已。
“爸,家里有顾祥和顾祈他们,还有小妈看着,您就是顾家的定海神针,大主意您拿呢。爸,我上课去了。”顾祥顾祈都是继母生的弟弟,还有个妹妹,叫顾祯。顾家这一辈只有元配嫡出可以用禾字头,继室嫡子和庶子都只能用示字边。其实,继室嫡出也有用禾的,父亲当时这么给小妈的儿女取名字,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吧。可惜,当年的自己不懂事,觉得那个女人占了妈的位置,一并连爸也恨起来。还因为大师兄一句话,把自己顾秦的名字改成了顾勤,现在想想,父亲其实挺伤心的吧。顾勤对自己说,可是,我也伤心啊。本来就没了亲妈,和继母的几个孩子就是隔肚皮的,爸还因为自己是哥哥,对自己动辄诘难,对那几个倒是多有袒护。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老爷子觉得这份儿家业终究是给自己的。在自己心里,那些是外人,在老爷子心里,那些也是骨肉。他是想让自己从小学会看顾着他们,兄友弟恭的,别让亲兄弟将来落魄了。可惜,人心本就是贪的,平常人家尚且为个三瓜俩枣计较,更何况顾家?
倒弄得现在,搞出个继母逼走嫡长子的名声。
沈慈淘洗了帕子帮顾振云擦身子,“顾勤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