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勤在反省自己,尤其是,和师兄们的聚会回来之后。他知道师兄说得没错,时代变了,棍棒底下出秀才那一套现在的小孩不认了。可是,那又怎么样?比起王钺息骨子里的傲,他顾勤当年可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狂呢。那又怎么样,只要真心服了那个人,再委屈也得咽下去。他站在半月形的落地窗前望着街景,车水马龙中穿行的是虫豸一般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那些从不主动触碰却绝对永远清晰的过往不停地闪回,什么骄傲,什么个性,什么原则,当你真服了谁的时候,他的原则才是你的原则,他的骄傲让你不敢骄傲,只是他的个性却让你更有个性。顾勤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不服管,其实根本上只是因为他不服人。
顾勤负手立在窗前静静思索自己同他的几次交锋,第一次,自己并没有开口王钺息主动伸了手,可见,他也并不是不能接受体罚的。可是第二次,他却搬出了法律。
顾勤对自己道,是我用错了方法,操之过急了。
小孩儿第一次认打,认的是他敷衍作业,当然,还有自负的缘故。第二次不认打,不认的是目无尊长,以退为进,故意和自己打擂台。尽管不想承认,顾勤还是很快确认了,他不是不认罚,只是觉得不敬重自己这种事不值得罚而已。
顾勤轻轻撇了下唇角,笑,真是报应。
周五,王钺息吃过饭,做了两小时作业,又去工房做了慢轮的手工,父亲是最喜欢陶器的,他的书房一直缺一只供梅的土瓶,眼见着梅花的花期就要到了,若是不快些,怕就赶不上了。他精益求精地侍弄着那些坯子,直到肩膀开始发麻。工房里是没有表的,王钺息认真收拾好工具,泥土的记忆依然旋转在指尖,他脑海中全是那只瓶的样子,细细琢磨着,是不是肩那里有些瘦了。边走边琢磨,待洗了手无意一抬头,竟是吓了一跳,居然已经快一点了。
王钺息边冲澡边在脑子里查着明天去文叔叔家要带的东西,确定自己早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才安了心。大概是这两天真累了,倒是一夜无梦。
文昭早在两天前就接到王钺息要来拜访的电话了,他早都吩咐准备了王钺息喜欢的茶点,甚至还小有闲情地醒了一瓶rus待客。王钺息是被雁翅排开的十六名男佣迎进门的,文昭性喜阔朗,住的是超过一千平的一个大平层,虽然已经同父亲一起来过许多次了,可这次的高礼遇却依然让王钺息默默腹诽了一句:败家子。
文昭迎进了世侄,还没寒暄两句就邀王钺息品酒,虽然王致和文昭都是烧钱的主,但因为王致明显更偏好茶之一道,王钺息对酒的认识也不过是些皮毛,可即使如此,那含蓄却又恣意的酒香也让他受宠若惊了,“文叔好客气。”
文昭不无得意,细细欣赏着红酒的泪滴,而后老气横秋地道,“你爸连这只瓶子都肯割爱,我哪能亏了他儿子呢。更何况,文叔喜欢你。”
王钺息浅尝辄止,满足了主人的炫耀就放下了杯子,王致虽然从来没说过不许他喝酒,但是他知道,凡是能够让人沉溺其中的东西,父亲都不喜欢。“文叔,这次来,一则是谢谢您,多亏了您才能请到张院长这样的权威,我老师的手术也有了保障。”他这话倒是说得很真诚。
文昭根本不放在心上,“小事一桩,哪值得一谢,你爸管你太严了。”
王钺息没接话。
文昭看着他正经绷着小脸,觉得好笑,逗他道,“二则呢?”
王钺息也笑了,“您是世叔世伯里出了名的雅人,我做了个小东西,想请您推荐个窑。”
文昭笑道,“你不是有自己熟悉的窑嘛,上次送我的那个笔筒就烧得挺不错的。”
王钺息笑,“这次是慢轮的。”
文昭惊叹道,“可真花功夫,你爸的生日还远呢吧。”
王钺息的声音带着些暖意,“不是生日礼物,做了个土瓶子让我爸随便玩着供梅枝的。”
文昭啧啧赞叹,“难怪你爸把他的宝贝送我了,再好的古董,不过是个玩意儿,哪比得上儿子的孝敬。”
王钺息不接话,只是眼睛亮亮得盯着文昭,文昭笑道,“真是个小狐狸,放心吧,我托人亲自送到勐龙寨给你烧。”
王钺息也高兴起来,“谢谢文叔,有机会,我顺便捏个小猪送丹丹。”文昭的女儿丹丹生肖属猪。
文昭是越来越喜欢王钺息了,比他爸那个小气鬼强多了,“好。我先联系,你什么弄好了,我亲自去拿。放心。”
王钺息毕竟是小孩子,这些叔叔们就算再疼他也没有多少话能聊,他又寒暄了两句便不再打扰,起身告辞了。
文昭顺手叫他把酒带给王致去,王钺息笑称不用了,他父亲不喝酒,文昭一时最快,说到,“没关系,你爸不喝,给康君他爸也一样。”
“是。”王钺息礼节周到地道谢,倒弄得文昭尴尬起来,心里懊丧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个孩子沉稳,送王钺息出门的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小息——”
“嗯,我知道了,回头交给康姐姐,让他带给康伯伯。”
文昭听他还是叫康君姐姐,叫康君的父亲伯伯就知道他的态度,果然是王致的儿子,就连拒绝都这么漂亮,又想到这孩子的孝顺,不由在心里咒骂起王致不是东西,抛下儿子带着小情人跑另一个半球去了,儿子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给你烧瓶子,要是我家老头,我都烧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