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走过来,亲自看顾秦画的图,然后伸出食指比他手臂内侧,“发力的时候,这一条——”又说了几句,才道,“吃吧。”
顾秦打开袋子,双手握着默默吃三明治,王致坐在桌子上看他吃,看得顾秦特别不好意思,又咬了一口,突然问,“师兄吃吗?”
王致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嘴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顾秦的脸“腾”一下红了。
作为世家出身的贵公子,顾秦的用餐礼仪自然是很好的,王致当然也知道小孩儿只是一时窘迫了找话说躲避尴尬而已,但习惯就是习惯,他一点儿也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看顾秦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坐得板板正正吃完了早餐,又收拾了桌子,也没有说话。
王致不知道,顾秦其实是想起了妈妈。被师兄教导礼仪方面的事,当然尴尬,可是——
想到母亲。
大概两三岁吧,自己正在吃一块枣泥糕,不记得父亲是在训斥什么还是安排什么,自己默默吃东西,也没说话,父亲说,“跟你说话听不见吗?”
母亲只是用极优雅的手势用茶筅击拂,语声素淡,“他正在吃东西。”
父亲当时是冷哼了一声吧。他们一向是这样,父亲不喜欢母亲,母亲,其实好像也看不起父亲,小小的顾秦已经感觉到了。
顾秦吃完了早餐,突然抬头,“我会努力听话的。”
“嗯?”王致一挑眉。
顾秦的脸却比刚才更红了,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低下头继续画图。
王致看他好像很入神的样子,也没有叫他吃完饭才不要坐着,自己推门出去了。然后,顾秦才抬起头来,耳朵已经烫得要冒出泡来了——刚才是把师兄当成爸了吗?母亲在的那些年,如果自己能够努力乖巧些,他是不是,现在也会看自己顺眼一点。就像看到弟弟哭反倒会笑一样。
陈竺在休息区的楼后看到二哥,他的手里攥着一截烟,没点燃,烟丝被撮得满地都是。
陈竺惊讶,“您不是不抽烟吗?”
王致将被自己撮得身首异处的半截烟头扔在地上,突然自语了一句,“怎么上个月没帮顾小秦过个生日呢。”
多好那是你(8)
顾祥周岁的前一天晚上,沈慈突然来敲顾秦的房门。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很喜欢来对顾秦表示亲近,几乎每天都要来顾秦房间一次。可是被顾秦一次一次赶出去之后,就也懒得再摆慈母架势出来了。
顾秦开了门,就看到沈慈依然是一副端庄大方的样子,露出很亲切的笑容来,“小顾。”
顾秦把门只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半个身子还在门里,问道,“什么事?”
沈慈回头看身后的女佣,“翟嫂子把衣服已经熨好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试试吧。”
顾秦扫了一眼,是红色的小燕尾服,然后,小孩的脸一沉,把门关上了。
沈慈看着那扇闭得紧紧的木门,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等转过身的时候,又是一副慈母心肠了,仿佛自语又仿佛对佣人解释,“到底还是小孩子呢。”
带着女佣才走到楼梯口,就碰到了顾振云,顾振云眉头一蹙,“怎么回事?”
沈慈笑着挽住他手臂,“不过是小孩子闹闹脾气,姐姐去了,我却只顾着祥儿,也难为他。没什么。”
顾振云停步,回头看翟嫂子,“怎么回事?”
翟嫂子低着头,“夫人叫熨好了衣服,大少爷不肯试。”
顾振云一甩手,“不像话!”
沈慈温柔道,“你别生气,小孩子总希望父母最关注他的,为了祥儿身体不好的事,您这些日子对他是冷落了些。”
顾振云压根没理沈慈,只是对翟嫂吩咐道,“跟我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动怒。不给继母面子没什么,明天要周岁的可是亲弟弟,那还是个奶娃娃!多关心了顾祥,顾祥身子为什么这么弱,他不知道吗?为什么小慈对他的一番好意他永远体会不到,不孝不悌!总觉得他虽然个性乖张叛逆,但大面上不会错的,没想到,弟弟周岁礼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任性!这个儿子,恐怕不能再惯了!
顾振云压着怒火走到顾秦门口,却犹豫了下,转身回去。
翟嫂默默跟在顾振云身后,一路提着罩好的衣服,手都酸了。
顾振云吩咐翟嫂把那件红色的燕尾服放在自己书房,回首叫他出去,而后吩咐自己的第一男佣,“去把少爷给我叫过来。”
无论怎样,没了娘的孩子,总要亲爹在人后教导才是。
沈慈去婴儿房看了熟睡的顾祥,又亲自看了一遍明天的安排,等翟嫂子回来,才问道,“衣服送去了?”
翟嫂子道,“老爷走到门口没进去,叫把衣服拿到书房。”
沈慈的手指滑过明天的流程表,笑了一下,然后道,“没事了,辛苦您了,快去休息吧。”
那一边,顾秦听到父亲叫他,不过一声冷笑,果然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摆好在床上的白色礼服,关上门,走了。
“您叫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男人,他此刻不想给予任何称呼。
顾振云正在气头上,看见他这副样子更来气,只是顺手一指旁边的衣服,“你小妈叫人弄妥帖了,拿去明天穿。”
顾秦的眼光灼灼地扫过那件红色的燕尾服——妥帖,他在心里冷笑了下,就说了一句话,“我明天不会穿的。”
多好那是你(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