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吓了一跳。
何泽早年被送到暻盛府里,暻盛将何泽当成半个儿子,也是十分疼爱的。见孩子在跟前跪下,连忙拉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皇上被奸人所伤,是臣护卫不当。往后臣定不会再犯,臣能护皇上周全!”何泽低着头,一字一句十分坚定。
“怎么护,你不过才十一岁?”暻盛皱眉。
“以命相护!”何泽言之凿凿,暻盛竟然也一时无法反驳。
穆颜冷笑一声,“以命相护?我也曾以命相护,落得怎样的下场?”
这一句,是穆颜失言了,脱口而出时自己也不由一怔,他并没有死而复生前的记忆,胸中涌动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暻盛不由得望向穆颜,发生在穆颜身上的事,尽管事实被遮盖,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也着实被穆颜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
这些,何泽并不值得。他只是端正了姿势,重新跪在穆颜跟前,“往后不论有何下场,臣也甘之如饴。”
好一个甘之如饴。穆颜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情绪过度波动后脱力的感觉了。
他安安静静坐着,面无表情,脸色却是苍白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直勾勾地盯着何泽,不发一语。
暻盛不如暻祥与穆颜相处的时间多,虽然感念他当初答应自己与小染同住三十日,但自己更忘不了六年前穆颜将一柄利刃架于暻洛脖颈上的画面。他起身一把拎起长跪不起的何泽,连忙告退,也顾不上何泽挣扎,不等穆颜应允,就直接推门告退了。
穆颜似乎没有察觉到,书房中的两人早已离开,只有自己十分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虚无地望着何泽刚才跪着的地方,眼中看不到尽头。他的脑海里有断断续续的片段涌出,跑马灯一般地穿梭不停。他无法控制自己,无法让自己不去看到那样的片段。
穆颜看见黑暗里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在闹市口为他挡住崩塌的脚架;看见那个人仍是少年的模样,面上却带着哀戚与孤寂,独自一人不发一语;看见那个人被他欺身凌虐,他全然不顾那人身下的血和身后的伤,驰骋尽兴离去后,只留下残破不堪的那个人;穆颜还看见这偌大的皇宫之中,锣鼓喧天,喜灯高悬,那人带着一抹残泪闭上眼睛……那人最后住着的地方,叫无名宫;而现在自己住的地方,是无名居。
画面在无名宫残破的宫匾上静止了,穆颜从喉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呵……呵……呵的笑声,原来穆颜正在笑,嘴角扭曲着,气得发抖。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有冷静之外的情感,他腾地站起身抓过手边的花梨木雕太师椅就往门口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记忆停下来了。
寻思着给小皇帝娶亲的事就没了下文。
但一个“有凭有据”的谣言突然传开来了,说的绘声绘影。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是皇帝被人投毒,必然是穆颜所为。只有他与皇帝亲近,也只有他才有诸多机会行事,更因为只有皇帝成为真正的“傀儡”,穆颜才能从一人之下成为真正的万人之上。
朝上也有人问及,穆颜并不解释。陆莫城本来就怀疑穆颜,因此不为他多做辩解。反而是皇帝亲生父亲——二王爷暻盛,以一人之力为穆颜舌战群臣,极力辩解。因为这事,连着几日早朝都乱成一锅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穆颜站在朝堂上,一句“是本王对皇帝照顾不周,自罚禁闭二十日,不出不入,其他事盖由辅政王一人定夺”。让底下的人全都闭上嘴。
穆颜自罚禁闭,辅政王暻祥叫苦不迭,本来指着穆颜病好休养一阵能让自己轻松一些,没想到他一口气又给自己放了二十日长假,受罪的又是自己一人。
说是自惩,穆颜真就呆在无名居里,大步都不迈了,也不许旁人进来居内,每日膳食由专人送至门口,吃不吃就由穆颜心意了。
穆颜闲了下来,除了看看书,就剩发呆,倒不觉得没趣,一晃眼二十日过去一大半。
这日他躺在摇椅上小憩,慢慢张开眼,盯着外室的门框看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呵,”门一下就被推开了,诗无摸着鼻子,“本王以为你蛊毒反噬,耳不聪目不明了,竟然还能察觉到本王就在门外。”
穆颜只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请自来的人丝毫没有一点惭愧,“暻国人的无情无义果然是生而带来的,你为他们做了许多,仍旧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以前是,现在也是。”
穆颜不理会他,只是反问了一句,“曾氏之所以向暻宣帝投毒,也是你威胁的?”
诗无笑道,“我是为你好。”
穆颜不置可否。
“无论谁不信你,我信你,无论谁害你,我不会害你。穆颜,”诗无慢慢走近他,欺上前来,“你再迟钝,也知道我这么纵容你,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
穆颜有点反应不及,愣了下,就被诗无用手肘抵住肩胛反扣在墙上,回过神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抬眼瞪着诗无,十分无语。
就是这样的表情才挠得人心痒痒的。诗无不由得抬了抬嘴角笑了笑,“我好像告诉过你,等到了适当时机我会将暻国取回来;等那时候,我会风风光光地将你迎回襄邑做我后宫里的第一人。暻洛生前求之不得的所有,他死后就由我来夺走。”
穆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