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脸和头发已经淋湿了,越发显出之前被刻意遮掩的轮廓来,湿漉漉的蜜色皮肤让他看起来像穿了一件鎏金的铠甲。他把吸了一口的烟夹在指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冲何肇一抛了一个媚眼。
何肇一看着雨珠滴在他无处遁形的喉结上,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把打火机塞进对方的手里,转身就走。
不想被拉住了手指,路灯穿透混沌,光柱里雨箭翻飞,一双东南亚人特有的、幼鹿一般的深眸脉脉地盯着何肇一。这小孩会的英语大概很有限,只好一再地重复:“先生,一晚只要六百铢。”
他夹烟的手又伸进黑暗里拖出另一个人来:“如果同时点我们俩,只要一千铢,”说着神秘地一笑,“我们很干净,可以不用戴套。”
是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何肇一摇摇欲坠的防线。
他像是再也不能忍受似的,掉头就走。
在风月里打滚的人特有的伶俐,让他们捕捉到了这个态度不甚坚决的客人那一瞬间的妥协。于是,一只小妖精拽住了另一只,黏了上来。
两个都是男孩,起码现在还是。一个叫舜,一个叫坤,叫舜的那个英语好一些,也活泼一些,在路上直言,做皮肉生意是为了攒钱做手术。至于为什么非做手术不可,舜调皮地回答——
“那自然是因为人妖赚得比较多,你们不是都爱看人妖吗?”
他们这样年轻,对世界的巨大和蕴藏于其中的恶意,都全然地没有心机。
何肇一沉默不语,走进了自己花木扶疏的小院。
刚跨进房门,舜湿润的吐息就靠近了何肇一的下`体:“先生……”他跪了下去,捧住何肇一戴着戒指的拇指吮吻,又仰起面孔来,只等一个点头。
何肇一把舜从身上拂开:“我不是为了这个。”
舜的目光瞬间就狠戾了起来:“如果还要做些别的,那就不止一千铢了。”
坤被冻得瑟瑟发抖,像只落魄的猫,却还是拉住了舜的手臂,用泰语说了他今夜的第一句话:“算了……不要了吧……我们、我们也没有那么需要钱……”
舜生气地打断了他:“你能等到几岁?二十五岁?还是三十岁?”
他们低声交谈用的是方言,声音又轻,何肇一听得一知半解,却也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他走到画架前的椅子上坐下,看上去姿态很柔软,毫无攻击性的样子。
他们俩吵够了,舜霍然转头盯着何肇一,眼神雪亮,咬牙切齿地说:“我们既然出来了,就……我们空着手回去的话……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他凑近坤的耳畔,快速地说了些什么。
坤的脸色也变了,只是没有松开他们紧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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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情侣都相似,抱在一起久了,但凡能贴的地方都要贴在一起,要凹凸嵌榫,要严丝合缝,最好能变成一个人。
安德鲁比米娅高出不少,坐下来的时候,她的下巴恰可以搁在他的肩窝里。行程将尽,两人都心知肚明,然而谁都没有提,每天花越发多的时间黏在一起。
然而说来惭愧,尽管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连拉达都打趣过他们俩,安德鲁和米娅在一起时最亲密的动作,其实仅限于拉手和拥抱。当然了,人除了拉手和拥抱还需要什么呢?时间就像被扔进了黑洞,全部用来说悄悄话都不够,他们对彼此的欲`望中都包含了十二万分的郑重,是这份郑重阻止了这个年龄特有的漫不经心。
现代化不太彻底的小山村到了晚上,连电都限量,然而千山万水都拦不住两颗执意谈情说爱的心,更何况是黑暗?
而且黑夜里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米娅,你看,那里是大熊星座,我们现在只能看见一二三四,五颗。把这两颗连接起来,向那个方向延长,就是北极星*了——”安德鲁枕着米娅的大腿,一只手在天幕上指指点点, “这颗是天鹰座a,这个词是阿拉伯人造的,意思是飞翔的雄鹰*,中东的沙漠里有雄鹰吗?我想指的可能是秃鹫吧。夏季大三角里的另一颗是天琴座a*,还有一颗属于天鹅座,在……在……”
“在这里。”他寡言的俄国情人捏住了他的食指,包裹进了自己的掌心。她的手这么热,这么热,热得让安德鲁觉得自己要从食指开始融化了。
他后知后觉地把目光从星空移向米娅的脸,她尖尖的下巴,削薄的唇,小巧的鼻头,还有那双灰色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稻米被烹煮后的香气,风托着河流的水声飘出很远。
他感觉到了饿和渴。
他可真傻啊,真傻,明明一早知道她的灰眼睛里就有一个宇宙,还要再去哪里找什么天鹅座*?
“安德烈,我……”
“嘘……嘘,蜜糖,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安德烈……”
“再叫一遍。”
“安德烈。”
“再叫一遍,好甜心,求你了。”
“安德烈,亲爱的安德烈。”
……
“主啊,上帝呀,俄语听上去可真……真色`情。”
米娅在安德鲁此刻的雀跃里,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惆怅,她于是知道,他是懂的,自己没有必要说出那些话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秘密都是心照不宣的,是午夜十二点的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