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质……
陆啸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前几日南陈昭告全国的诏书之中,确
实写的是将太子莫云箫作为质子送往北燕,用这最后一条遮羞布来掩盖将自己儿子推出去和亲的丑事。而他们这些日来一直急行军,并无揭穿的闲暇工夫。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莫云笙,少年望着大门之外喧闹不休的方向,神情有些焦虑;似是觉察到自己的目光,立刻垂下眼帘,又复变成那般木然的神色——这似乎是他最常露出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让太子殿下和他的子民一见吧。”
听到门外的百姓要向自己讨一个说法之时,莫云笙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直到秦展推着他向前走,他才回过神来,面上终于浮现出在人前少有的惊慌。少年有些茫然地四下望去,常宝咬着嘴唇望着自己,眼里噙着泪光;马元都走在最后,脸上竟似是带了些幸灾乐祸;秦展咂巴着嘴,表情颇有些复杂,却是一言不发。还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人始终站在火把照耀不到的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他只能感觉到那双淡漠的眼睛一直在牢牢盯在自己身上。
红木大门被守在两边的士兵拉开,更加密集的火把将门前的一块空地照得通亮。失去了阻隔的喧哗更加清晰地传入莫云笙耳中,乱糟糟地在他脑海中盘旋,一声声皆是控诉。
“为什么要丢下我们?”
“为什么要丢下淮郡?”
“为什么要把这里让给北燕?”
为什么?国家大义面前个人乃至一个地区都是微不足道的,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然而同样作为无辜牺牲品的他,无法将这个道理自然而然地说出口来,一个字都做不到。他看着那些反绑着双手,被士兵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们,看着那些围在旁边,满面悲愤的妇孺老幼,仿佛是在看着他自己。
百姓们辨认出他的身份,很快安静了下来。一名被搀扶着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向着莫云笙深深一揖:“敢问太子殿下,我淮业两郡究竟是犯了什么过错,才要被拱手相让给北燕?求太子殿下给这两郡数十万百姓一个交代!”说着,老者一掀衣服下摆,竟是颤巍巍跪了下去。
“求太子殿下,给这两郡数十万百姓一个交代!”呼声如浪潮般涌起,人群由内向外,陆陆续续,全部跪了下来,“求太子殿下,给这两郡数十万百姓一个交代!”
近千人的殷切目光,都集中在少年身上。莫云笙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嘭嘭跳动着,剧烈得近乎要崩溃。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怎样说才能平息这些被祖国抛弃的百姓的哀痛。他不是太子,不会将治国之道娓娓道来;他不是谋臣,没有舌绽莲花的能耐;他不是武将,做不到振臂一呼激励众人的情绪。他只是个被漠视的,不受宠的皇子,深宫一十七年,只教会他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存在。
“诸位……回去吧。”他最终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和往日大相径庭,却在周围的一片安静之中听得格外清晰,“都请……回去吧。”短短十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安静渐渐变作死寂。莫云笙看着百姓们的眼睛,里面的期望渐渐褪去,涌上来的是无比的悲愤与失望。
“我不服!”一个被压在地上的汉子突然跳了起来,“凭什么朝廷打了败仗,这苦果却要我们老百姓来吃!”他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依旧挣扎着抬起头,双眼通红,恨恨地盯着少年,“这里在淮水关外,可你们这些京城的老爷们可是在三重关之内!凭什么你们挡不住北燕的,却把我们赔出去做抵偿!什么狗屁质子,去北燕呆个三年五年,等朝廷好话说尽了不还是能回来,说不定还要再搭上几个郡……唔唔……”
那汉子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压着他的士兵堵住了嘴。没有人再说话,但看向少年的眼神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哈,什么质子,他就是个被推出去和亲,要嫁给北燕皇帝的男妃!”
阴阳怪气的声音陡然响起,清清楚楚传入所有人耳中。莫云笙悚然回头,马元都站在大门遮挡的阴影之内,脸上满是恶毒的笑容。
“什么男妃?”“嫁给北燕皇帝?”“男人嫁给男人?”“贵族老爷们的把戏……”“呸,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