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嗯”了声,正奇怪为何非是上巳节,忽然想起了今日好似是萧启琛的生辰。
三月初三,春水流觞,是个好日子。他出生时正是萧演膝下子嗣单薄的时候,周岁时又恰逢梁军大胜,本是个良好的开端,岂料一路波折。
“……我去年这时候在徐州。”苏晏轻声道,“没来得及送你礼物。”
萧启琛闻言却笑了,单手托腮,凑得离他近了些:“你当我想要什么礼物?我想要的没人给得起,只能自己争取。”
话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拐到他们发生分歧的那天,萧启琛故意这么说,去激苏晏看他的反应。岂料那天义愤填膺的苏晏好似不是眼前人,他微微颔首,毫无预兆地认了个错:“阿琛,是我不好,未曾替你考虑却说那样的话。”
错愕的成了萧启琛,他似是从不觉得苏晏像能道歉的人——倒不是说苏晏有多自傲,而是他向来不太做错事——这话一出,萧启琛立刻愣了。
见他眼神闪烁,苏晏突然忐忑起来,继续道:“你有你的考量,是我没有理解,还对你说重话。但你当真只知道怎么利用感情么?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启琛饶有兴味地翘了翘唇角:“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现在朝臣们都说,六殿下工于心计善于示弱,懂得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把陛下哄得服服帖帖,比当年的周容华有过之而无不及——说来也巧,和那年刘庆岩的话一模一样,你还记得他吗?”
刘庆岩,苏晏当然记得。
他初识萧启琛那天,他正和刘庆岩打架,小小的一个团子,满脸都是灰,却表情倨傲,转眼到了萧启平面前,又委屈地掉眼泪。
见苏晏确认,萧启琛道:“知道么,他最近也入朝了,那日在太极殿外见了我,好像见了鬼一样,阴阳怪气说六殿下不是普通人。”
“你别理他。”苏晏道,“他不值得你惦记。”
萧启琛不置可否,转而道:“阿晏,我说过我不懂感情,不知道爱只记得恨,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想要江山——此前你是不是暗自揣测我想做什么?现在告诉了你,咱们还能以前一样吗?”
那句话横在两人中间,既是承诺又是阻碍。苏晏说出来的时候并未意识到有朝一日他们的观念出现分歧自己当如何选择,他重情重诺,萧启琛偏偏重利轻义。
他说过什么来着:“你想要的,只要我给得起,都给你。”
那时他何其想当然,真的遇到了这种事时,他却和萧启琛起了冲突。如果而今还要坚持……苏晏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萧启琛似是猜到了这样的回应,轻叹一口气道:“算了,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些,你有好几年没陪我过生辰了,既然谢晖说山上曲水流觞,正好赏花,何不前去转转,放松心情?”
他给了台阶,苏晏自然就坡下驴:“也好。”
复又启程,山花只露出一点含羞带怯的花苞,还没到怒放的时候,胜在此地溪水潺潺,松柏青青,远离了皇城喧嚣,不失为静心养性的好地方。
苏晏和萧启琛往山中走了两步,逆流而上,在人迹渐少之处寻到了一块光洁的石头。萧启琛提议休息,他们便在那上头坐了下来。天慧随身带了酒,味道清淡,萧启琛接过那葫芦喝了口,目光瞥见苏晏腰上那荷包,不由得伸手拽了拽。
“这是我娘缝的。”他笑道,露出几颗小白牙,眼睛弯起来,有点怀念的表情,“我都快忘记它了,从前你好像不喜欢戴在身上。”
“在台军时戴着,后来去徐州驻守,这东西我就贴身放着了,偶尔在里头放安神的药丸,夜间睡得舒服些。”苏晏说着,径直解下来递给萧启琛,“你闻闻看,喜欢这味道的话,改日我帮你带几颗。”
鼻尖一缕清新的药香,像是兰草,但比之更沁人心脾。萧启琛眉梢一挑:“挺好闻的,你从哪儿弄来?这个不会有什么忌讳吧?”
“哦,是骁骑卫的张理将军送我的。他祖籍在会稽,那儿有个年轻的名医,听说乡里人生了病都找他瞧,不收诊费又药到病除。张将军去年秋天回乡探亲的时候想起我爹夜里睡不安稳,就向那位小先生讨了个方子。我爹试过了,好似的确很有效果,药材都很普通,相性温和,对身体应当没有害处。”
萧启琛又把那荷包凑到鼻尖嗅了嗅,道:“那敢情好,改日你把方子抄一个给我,我试试,倘若真的有用,便带给平哥哥些,免得他夜里老是做噩梦。”
苏晏问道:“殿下怎么了吗?”
萧启琛无奈道:“晚晴不是出事?他不知怎么的,竟对那女人有愧疚……晚晴今年秋后问斩,平哥哥自开春来终日烦闷,夜来多噩梦,王嫂都哄不好了。”
说到此处,萧启琛的表情堪称糟心,他见苏晏仍旧一脸无法理解,索性摆摆手自行了断了这个话题:“不提这个,提起我就烦……”
“难得你也会觉得烦。”苏晏道,从他手里夺过了酒葫芦,轻呷一口,那酒没什么味儿,纯属拿来哄小孩的。
萧启琛抬头望向青天白云,身后是溪流潺潺,他静默地听了一会儿,闭上眼:“我烦的事多着呢……最烦的就是,平远侯府那个出尔反尔的臭小子是不是真生我气了。”
闻言连素来喜怒哀乐都拉着一张脸的天慧都禁不住“噗嗤”一声,苏晏顿时窘迫难当,要不是捏着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