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怎么看也不像女人,随时随地穿甲佩剑,灰头土脸地在校场一待就是大半天。每次见面穿得要多朴素有多朴素,别说“水灵”,他简直在糟蹋那副好相貌。
这些念头在脑内转了一圈儿,谢晖刚要加大剂量,萧启琛却跟看白痴似的瞥了他一眼:“我要什么陪?白白浪费了姑娘们做生意的大好时光,你陪我就行。”
谢晖叫苦不迭:“殿下!我也是来寻欢作乐的啊!”
萧启琛天真地睁大了眼:“你就不怕我告诉谢相,你放着除夕宫宴的正事不做跑来喝花酒,然后被你祖父一顿藤条抽到下不来床吗?”
谢晖:“……”
谢晖大义凛然地干了杯中酒,撑着下巴,在弹琴唱曲两个姑娘忍俊不禁的眼神中,认栽道:“你就饶了我吧……行,那最后一次,少说些苏晏,多提你那个《水经议答录》。”
萧启琛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长:“那也是阿晏给我找来的。”
谢晖一头栽倒在桌上,很是受伤。
江南小调唱的除了离别愁绪,还有花样年华。
琵琶一拨,七弦琴一弹,黄莺似的婉转嗓子开始和着曲调讲故事,哪家的豆蔻少女对隔壁书生暗生情愫,哪家的人面桃花撩动了少年心弦,淅淅沥沥的雨从春落到夏,浇湿一寸相思一寸灰。
萧启琛听着这些风花雪月,只觉唱曲的姑娘真是懂她,那曲《越人歌》将他的心唱得一阵酸胀,词化为了一只纤纤玉手,稍微捏下,便全是哭不出的泪。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在这首曲里和谢晖喝完了一整壶酒,浑浑噩噩地出了青楼时,铅灰的苍穹飘下一片雪。
还有三天就到新年,萧启琛突然请辞前往清光郡监督修筑水利工事。这时候不尴不尬,要说急,这么些年赈灾都习惯,治理水患不在一时半会儿,要说不急,可来年上游冰雪消融,带来下游水位急涨,搞不好就有一场涝灾。
萧演没有多想,准了他的奏,随行的便是刚从扬州别驾升任少府的韩广。
他悄无声息地离了京,等苏晏知道时,已经翻遍金陵都找不到人了。
年节在即,苏晏前些年不是在徐州就是家中人不齐,过得没滋没味。今年家中多了个李绒,一切便有些不同了。苏晏从骁骑卫回到家中时,看见大红灯笼和正屋门口的春联,忽然感觉到几分久违的年味。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就……托大哥找谢大人写了两幅。”李绒正亲自贴完东厢门上的对联,见了苏晏,连忙从凳上跳下地,捋了捋落到颊边的碎发。
苏晏见那春联,念道:“月缺月圆星眼底,花开花落树心间……谢大人?”
李绒眨眼,解释道:“就是尚书侍郎谢晖大人,我没出嫁的时候就听说他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家兄与他有些交情,听说是替侯府要的,他就写了两副。喏,还有一副叫‘一生情注山河景,四季联吟日月歌’。”
总是有些意味,可惜苏晏当年书没念好,怎么都觉不出谢晖的深意,见李绒笑眼弯弯等他的评价,苏晏唇角微扬,道:“很好。”
年夜饭前李绒去厨房跑了一趟,后来端出了盘饺子。苏晏尝了两个,只觉味道不怎么样,又见李绒始终满含期待地望向他,知道这定是她包的,又夸到:“饺子不错。”
父母对她赞不绝口,李大人近来对苏晏也有越发欣赏,小夫妻算不上琴瑟和鸣蜜里调油,总算称得一句“举案齐眉”。
夜里苏晏要守岁,去了佛堂。
他娶亲之后,曹夫人便逐渐有了心情去做别的事,到佛堂的频率变少了。苏晏走进去时,中间那盏长明灯快要熄了,苏晏添了点灯油,没找到香,索性在蒲团上坐下来。
他不信神佛,只觉得在佛堂能够静心养性。坐了一会儿,苏晏眼皮越来越重,他撑着下巴,盯着长明灯摇曳的光。
“阿晏?”身后突然响起怯生生的声音,苏晏回过头,却是李绒迈进来了,“我找不见你,去问娘你在哪儿,她说你大概来陪阿锦了。”
苏晏失笑道:“没有陪他的意思,我就是心里烦。你坐吧。”
李绒“哦”了声,在他旁边的蒲团上跪坐,然后没了声息。换作那个谁,早问号一堆了,李绒却跟没听似的,苏晏问她:“你不好奇我在烦什么吗?”
“你若不说,那便是不希望我问,既然如此我何苦多此一举?”李绒反问他,见他语塞后从袖子里摸出个纸包,摊开后是几颗糖渍的梅子。
苏晏道:“零嘴儿?”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刚好见厨房买了些回来,说是爹要酿酒,我便讨了几颗来吃。”李绒举了一颗到他嘴边,“很甜,你吃吗?”
苏晏想说“我不吃甜食”,却拗不过她,只得张嘴含了去。
然后他们无话可说,佛堂中供着一尊小小的佛像,苏晏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亦不知护的是平安还是别的什么。李绒安静地依偎在他身边,后来先困了,便挨着苏晏的肩睡觉。
“绒娘。”苏晏轻声唤道,“累了就回房歇息,我守岁成习惯了。”
李绒揉了揉眼,复又坐直,继续吃那糖渍的梅子,道:“不必,我给你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