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病找上门,听说是在家写东西的时候突然倒下的,把家里人急得够呛。”
“那得赶紧去看看老师。”陈衍急急忙忙站起来,把手里东西搁置了。
“是啊,打电话不就想约你去探病吗。我们前年吃饭的时候还说了要一起看望老师,后来拖着拖着,没成行,老师倒先病倒了。”
陈衍沉默了一会,说:“是我不好。”
“要说错,那我们都有错。师兄,明天这个时候,我在小区门口接你。”
“嗯。”
陈衍放下电话,想起许多往事。
卢开霁在业内名气响当当,身为电影家协会的理事,无论是当编剧还是当导演都佳作不断,更难得是还在电影学院带学生,每年想做他门生的人不知凡几。陈衍被卢开霁看上可以说是他这辈子在电影事业上最大的运气,他至今不明所以。
卢老待他很好,也很严苛,却似乎对他没有太多期待,他总说陈衍啊陈衍,你哪一天能开窍呢?他人脉颇广,但陈衍毕业那年他就因为身体原因宣布终止创作了,没给陈衍留什么资源,陈衍也傻,不知道抓住机会多结交几个人,多给自己找点机会。
可能就是他傻,卢老图省事,才把他带进门。
不管卢老是怎么想的,他终归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老师,对陈衍也是真心诚意。乍一听卢老病倒,陈衍心里七上八下,深怕再出什么意外,把他的老师夺走。
他捱到第二天,等不到下午了,着急忙慌地把韩天纵叫出来往医院赶。
病房里已经摆满了果篮花篮。人的名,树的影,卢开霁虽然不在业内了,受过他好处的人却不少,看齐安东就知道。
卢老这时清醒着,在挂点滴,听见声响眯着一双眼睛往门口看。陈衍知道这是他不耐烦了,忙笑脸迎上去:“老师!”
“噢哟,”卢开霁的眼睛睁开了,“这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放下果篮,陈衍陪着笑:“老师……是我啊。”
“你又是谁?”卢开霁装认不出他。
“老卢,你干嘛呢!”卢夫人嗔怪地打了他一下,转头招呼陈衍他们,“小衍啊,你和这位……这位同学,赶紧坐吧。”
陈衍上学的时候总到卢老家里去,师母还认识他,却不认识韩天纵。韩天纵苦笑,自我介绍说是陈衍的师弟,上过卢老课的。
“哦哦,我记性不太好,都不记得了。”师母不好意思地说。
“老师,您这是怎么了……”陈衍握住卢开霁打吊针的那只手,手上皱纹密布,老树皮似的。
就是这只手写出了那么多或精彩绝伦或令人叹惋的剧本,在陈衍心里这就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一只手。
“我没怎么,”卢老哼哼,“我不闹腾一场你都把我忘天外去了吧。”
“哪有,学生不是没做出成绩,不敢往您眼前凑吗。”陈衍对卢老就像孩子对父母,不惧怕他,反而对他撒娇。
“医生说了,就是低血糖,小事!”师母说,“看把你们担心的。”
“你哪是没做出成绩,你……”卢老说一半突然停了,看了眼韩天纵,“你们俩又走近了?”
“是,前几年又跟师哥遇上了,总一起探讨剧本。”韩天纵笑着给卢开霁削苹果。
“别削了,都跑来削苹果,我这肚子里别装饭了,全装苹果。好像不削苹果不足以表达你们的关怀一样,没意思。”卢老没好气地说,“去,陪你师母去给我买饭。”
“诶。”韩天纵答应着。
“我自己就行了,买饭还用人陪啊,人家大老远跑来,也不让人家坐坐。”卢夫人不满地说。
“我不放心你啊,万一你也倒下了,我们家可怎么办哦!别啰嗦了,快去。”卢老挥挥手。
韩天纵搀着卢夫人出去了,卢老才又慢悠悠地说:“你最近给洪子珍写戏呢?”
“是,老师消息真灵,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陈衍听说卢老没事,笑嘻嘻地坐下来,接着韩天纵的班削刚才没削完的水果。
“唉我都说不吃了你怎么还削啊!”
“您不吃我吃啊,这苹果削一半了不能放,过会就黄了。”陈衍说。
卢老翻了个白眼,说:“行吧,你吃。洪子珍是个不错的导演,有前途,你跟他合作可以。”
“是,都这么说。”
“谁都这么说?”卢老顿了顿,“齐安东啊?”
陈衍刀子一滑,差点割到手,心狂跳了半分钟,才想起齐安东是主演,卢老提起他不一定有别的意思,定了定心神,说:“他是说过。”
“你们关系不错啊。”
“嗯,还是您介绍的呢。”陈衍苹果削下一块,用牙签插了送到卢老嘴边。
卢老嫌弃地往旁边一避:“说不吃就不吃!”
陈衍耸耸肩,自己吃了。
“我当初介绍你们认识,是想你跟着人家多学习。早知道你们要搞成这种关系,我那天死活也不让他进门啊。”
陈衍放进嘴里的牙签一用力,把舌头上的肉扎得生痛。
卢开霁眼里精光闪动,火眼金睛一般盯着他,一瞬不瞬。他狼狈地躲开眼神,低下头。
“我是个写字的,从来不做拉皮条的生意。”熟悉的声音从他头上传来。
陈衍眼里一酸,刚才那一牙签仿佛不是扎在口里,而是扎在心上的,把一颗心戳得滴血。
“有些事,我老了,眼不见为净,宁肯不知道。可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