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衣服,钻进被窝,他使劲闭上眼,嗅着枕头上的香,睡了过去。
雨应该是下了一夜。中间停了几次,或许没有停,总之,世界异常安静。
也不知是几点,被手机铃声惊醒的时候,吴晨心里很有些失望。
买第一个手机时他已经认得连羽,所以从不敢关机或者禁音。在去年秋天之后,连羽离开了,这个习惯更不能改。妈妈实在太担心他,只要他超过半分钟不接电话,微信、店里的座机,还有小柏她们的手机,就会逐一响起。吴晨当然理解她,但越是这样,他的神经就越是紧绷。
甚至有些害怕听到手机的声音。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对方说话声一响起,吴晨便突然怔住。
竟然是周竟。
他说,吴晨,你有空吗?晚上我请你吃饭,替我哥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
吴晨在心里问。
“怎么不说话?”
“嗯……你好。”
“嗓子哑了,生病了?”周竟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格外低沉。吴晨裹紧被子,嘴巴张了又合:“没、没有……师兄,对不起,我晚上有事。”
借着窗外透进的光,他这才看清右手掌上有道不浅的伤。伤口已经结疤,血痂周围都是泥。愕然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下,浅蓝色的床单上也有好多泥屑,应当是头上手上落下来的。在他发愣的当口,周竟又说了好几句话,回过神来,他急忙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我晚上真的有事。”
“那明天?”
“明天也……也有事。”
“那找个你有空的时间。我哥的脾气我知道,他肯定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眼睛肿得睁不开,吴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没能厘清周竟的意思,只知道心中越来越凉,又有些想哭。好在周竟话把说得分明:“我不知道他对你有什么误会……其实他不提,我也不知道你是。”
聂哥说了什么?
吴晨还是不敢问。
“一两句话说不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周竟低笑起来,语气却很坚决,“我在秋城没什么朋友,你就当是陪我说说话好了。”
“师兄……”
“嗯?”
“我一定、要,和你吃饭吗?”吴晨不想让自己显得胆怯,一句话却还是说得磕磕巴巴。
“是呀,”周竟顿了顿,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反正我知道你的店在哪儿,可以天天去堵你。”
吴晨却当真被唬住。盯着手机,他纠结很久,才道:“那、那还是今、今天吧!”
难得睡了个好觉,即使心里依旧忐忑,吴晨也打起精神,把床单被罩全部洗了一遍。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晾好衣物,他靠在墙上,对着灰蒙蒙的天发了好久的呆,才匆匆换下睡衣出了门。周竟约他去的是张记饭店,那里做的都是秋城本地菜,没什么特出;但胜在厨师手艺精湛,偏能将平凡的菜色料理得美味异常。饭店生意极好,吴晨到的时候外头的停车位已经满满当当,他低头往大门里头走,在踏上第二级台阶时,冷不丁被叫住。
“吴晨。”
周竟就站在两步远的地方,手握一把黑色长柄伞,冷淡的神色在望过来时有所松动,但依旧严肃。他穿着灰色短款风衣和白色衬衫,皮鞋上没有一点泥水。吴晨往后退了退,才对上他的眼:“师兄,等很久了啊?”
“没有。”周竟淡笑,“刚到而已。”
两人的座位在二楼中央,好在这里桌与桌之间都有木质屏风做隔断,不至于和其他客人没有距离感。吴晨半天点不好菜,周竟做主下了单。服务生走后,周竟又喊他的名字:“吴晨。”
好像从前上课被老师点到名,吴晨突然挺直了背,乖乖看着他。
“出来吃饭而已。你很怕我?”
吴晨尴尬地摇头,窘得耳朵尖都红了:“没啊……”
“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