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未细数完,一道清冷的嗓音不带任何情绪的飘过来,“他过的当然好,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你可以放心了。”
成亲?他成哪门子的亲?青梅竹马都被人家抢走了。
我只当那人在说笑话,又抬手又为膝盖上趴着的小家伙掖了掖衣服,落在眼底的五指却一阵颤抖。
一声轻叹幽幽飘落,那人紧接着道:“你应该清楚,他当时受了一道天雷,全凭你渡给他的元神撑着,能保得一条命算是运气好的,不过也就相当于重新投胎了一次,这一世的记忆,也全都没了。”
“不过……他醒来了,谁都不认,只吵着要见什么“小狐狸”,可当时你生死未卜,元神尽失……”
穿进耳朵里的声音像一片失了水分的破叶,瑟瑟颤动,我开口,这才觉喉间干涩如沙。
“那……和他成亲的,又是谁?”
那人道:“是十九。她与你是兄妹,形貌所差无几,云远归只亲近她一个。你妹妹执意要自逐出族,在青丘大闹了一场,后来带着那云远归下山去了。”
我不禁在脑海中勾勒起妹妹的模样,那灿若桃花一般娇媚温软的笑容,历历在目。却原来,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不是在同我玩笑。
长老又道:“你妹妹入了人间,俗名阿秀。你手边那孩子,便是她同云远归的孩子,自打出生以后,这孩子便来青丘学法术。”
“这孩子爱亲近你,你昏睡的时候,也时常同你来说说话。”
我瞧着身边熟睡的娃娃,终于明白了那漂亮稚嫩的眉眼有几分像了谁。
三分像十九,七分像云远归。
两个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那娃娃醒了,咿咿呀呀的抓着我的袖口,小手红润柔软,脸上笑的像朵裂嘴儿石榴花,灿烂又天真,让人喜欢的紧。我一手抱起那孩子,忍不住亲在他脸颊上一口。
“长老,晚辈想要下山一趟。”
“你刚醒……身子怕是……”
我望着那人透着几许担忧的眼底,心里升起一丝丝暖意,反倒比自己想象的要释然了许多,“长老放心,我不化人,只远远的看看就好。”
只再瞧他一眼就好。
“也好,你去吧,万事都要有个了解。”
那人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十七,说实话,你是不是恨我,明知那天是你的天劫,却……”
我笑了,如实道:“天劫,天劫,倘若说破了,便算不得劫了。”
那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了。我低头望着那熟睡的小家伙,一张熟悉的脸渐渐浮现在眼前,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砸下几滴泪来。
小娃娃醒了,水灵的大眼睛清澈如泉。
“咦?十七哥哥怎么又哭又笑的,是不是有人欺负哥哥了!我去帮哥哥讨回来……”
仲春时节,微风里还透着凉意,我找到云远归的宅子时天色以近黄昏,斜阳如水,漫过了空无一人的巷口,我抖了抖浑身落的灰尘,两只爪子还未扒紧墙头,一声清脆的嗓音便划过耳边。
是十九。
“远归,别再看你那医书了,快来吃饭。”
我费力扒着墙头,隐约听见孩子的笑语,和一道熟悉的声线。
这么多年,他还是未变,明明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声音偏温柔清冽的像个少年。
“知道了,阿秀你见没见芽儿?”
芽儿?大概是又一个孩子吧。
“唔……刚刚不是还在院子里呢吗?一定是又溜出去了……”
“罢了,我出去找找吧,这小兔崽子,真不让人省心……”
我一愣,紧接着听到木门一声吱呀,我来不及隐去身影,爪上一松,就那么头朝下一个倒栽葱扎进土堆里。
太丢人了。
我呛出喉咙里的尘土,眼里进了沙石,不住的流着泪。
脚步声渐近,尾巴上蓦然一疼,我被一只手倒提起来,模样一定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透过水雾见到云远归,我愣住,连挣扎都忘记。
那人真的老了,不仅鬓角透着斑白,眼底也多添了几分浑浊,细小的皱纹开在他的眼角,粼粼闪烁在夕阳里。
但他一笑,我仍能瞧见他少年时的影子。
温柔如水,明亮若星。
他怀里仍旧是那股轻淡的草药味儿,闻起来令人心醉。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
我瞧着那人眼底的笑,忍住鼻子里一阵酸涩。
“你迷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