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那人苦,也替自己苦。
苦他为何放不下,苦自己为何说不出。
洗好了碗又浇完了花,顺带给院子里几只胖成球的松鼠喂了食儿,白泽都要怀疑自己是成了老妈子。堂堂神兽,竟然“沦落”要给一只狐狸下手打杂,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来人间也有些日子,每次同狐狸说起回青丘的事情,总会被那人嬉皮笑脸的糊弄过去。
“白泽,我身子不便,你忍心让我千里迢迢的驾云回去吗?”
那人说时眼睛里竟真有几分水光闪动,亮闪闪的,像那悄然淌碎了一地的莹莹月光,又像泛着银光的雪花,直叫白泽把话噎进肚子里,不敢再提回去青丘的事,狐族宴集近在眉睫,他也只得耐下性子陪狐狸在这里耗着。
刘子固自打那天以后就没再来过,像是真的铁了一颗心,要与狐狸一刀两断。
眼瞧着那人心里盼着嘴上又不说的模样,白泽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像是嘴里给塞了一大把青皮儿枣子,酸的苦水儿都出来了。
几只松鼠吃完了白泽手里的花生米,眨巴着乌黑的小眼珠子,甩甩蓬松的伞尾就要冲着狐狸半掩的房门里窜,其中最灵活的一只被白泽一把揪住颈子上的皮毛,轻轻一甩丢到了花丛里。其它几只见状也都四散逃开了。
“他正休息着,你们该哪玩儿哪玩儿去,别打扰他。”
白泽拍拍手上的碎花生皮儿,揉着膝盖起身,虽是这样说着,自己却大步朝着狐狸的房内踏过去,一推门,便瞧见狐狸窝在毯子里,不知道从哪里捧来了一小碟核桃,稳稳当当的放在隆起的肚子上,两只手专心致志的嘎嘣嘎嘣捏着外壳,嘴里还不停的嚼着,橘色的烛光将那人白皙的两颊映的红扑扑的,那神态活像他刚刚喂的那几只松鼠,可爱之余透着那么几分傻气。
却连这几分傻气也足够可爱。
白泽咳了一声,反手关上门,走过去捱着狐狸坐在床边,望着那人隆起的肚子上摆着的白瓷碟子,眼底挡不住笑意,“你这倒连桌子都省了,真方便。”
狐狸头也不抬,两根手指还在跟一片顽强的核桃皮死嗑,随手拿起一块核桃递到身旁,“阿九前几天买的,今儿才想起来,你尝尝……”
白泽不客气,一探头就着狐狸的手吃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伸出的舌头正舔上那人柔嫩的指腹,狐狸的手比常人要冷一些,舌头像碰到一块即将融化的冰,上面还沾着核桃的苦味儿。
“真香。”
白泽嚼着核桃,狐狸瞥他一眼,嫌弃的把手往那人衣服上蹭了蹭,“自己吃,不喂你了。”
白泽一瞧,浓眉微挑,眼底微含着笑,伸手握住那人一缕垂落脸颊的长发轻轻薅了两下,心说你还嫌弃上了,你没了皮毛修为全废天天在山洞躺尸的时候,我每天用嘴给你喂药我说什么了我?
嫌你了吗?
狐狸仍旧和那半颗卡在壳里的核桃较着劲儿,白嫩的指尖柔滑如水,透出一层薄红,几道划痕深深刻进去,看着就令人觉的疼。
白泽琢磨着照狐狸这一根筋的性子,今天是非跟这核桃卯上劲儿了,他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半拉儿核桃,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完整的果仁儿便落到掌心里,他一伸手,笑道:“给,笨狐狸,别糟蹋那手了。”
狐狸却像是突然没了兴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又往毯子里钻了钻,摆摆手道:“吃多了不好,不吃了。”
白泽知道他是为着肚子里那个想,如今吃什么都不敢敞开怀,就连喝口水都要点到为止。
狐狸懒怏怏的靠在软垫上,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轻轻剪着烛光,嘴里不知道细细碎碎嘟囔着什么,白泽知道他这是困劲儿又上来了,不再出声,仔细扶着那人躺下,拉过毯子将狐狸脖子以下都捂了个严严实实,又把那一头铺洒在枕上的乌黑长发理顺。
空气陡然寂静下来,静得似乎连瑟瑟抖动的烛光都发出呼吸声,白泽坐回凳子上,眼光发直望着眼前熟睡的人,墨发落在脸颊两侧,愈发将那人衬得清瘦皓白,像一缕轻飘飘的魂魄,令人心疼的躺在那里。烛光削尖了那人的下巴,淡淡的为那张安静的睡颜笼上一层憔悴。
白泽不觉抬手揉了揉狐狸的脸颊,这一下指尖像是陷入了一汪清水里,不由得笑了。
他不禁想,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这只狐狸呢,明知他心里装的是别人,却还是想要看着他守着他。
这大概就和狐狸对刘子固的感觉差不多吧,他总说那人傻,自己又何尝不是?
白泽俯下身子,滚热的双唇轻轻碰上那人凉丝丝的额头,鼻尖骤然涌进一股淡淡清香,是从狐狸发丝上散出来的,香气一缕一缕箍着他的身体,叫他不舍得起身。
“秀郎,别撑着了,忘了他罢……”
一声轻叹没入瑟瑟夜风里。
一灯如豆,烛火似是不堪重负般陡然一闪,昏黄的光模糊了狐狸熟睡的容颜,那羽睫似乎猛地一颤,转瞬又归于平静。
此后很久,狐狸想起这一夜,想起额头那小心翼翼的一吻,仍是会脸红心跳,手掌心冒汗。
明明相识了几百年,走遍了天下山川,喝尽了人间美酒,也曾酩酊大醉,也曾相拥而眠,狐狸都不曾觉的有什么,他只当这人是一个知己,一个千万年都难得的知己。
而这一吻,却像是一把刀,温柔的扎进心房,落下的血里都带着缠绵,裹着甘甜。
此刻起,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