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宛和苑,轿子摇晃着停了下来。门帘被掀开,却见南宫离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面前。
钟弦的目光漠然穿过他,独自走了出去。下一刻,南宫离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横着将他抱了起来。
钟弦只觉眼前的东西忽然都竖着转了个圈,双眸冷冰冰地转过来看向那张戴了人皮面具的脸,一字一顿道:“放我下来。”
南宫离微微一笑,蓦地俯下头,轻轻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道:“弦儿,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不可以逞强。”
钟弦的脸色青了青,一刻间脑中从叶嫣然想到论剑大会那群缠人的白痴想到那个大脑发育不全的萧植再想到容镜,忽然觉得这些令他烦不胜烦的家伙们比起南宫离来要生生好上一千倍。
他究竟是为什么当初会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感到宁静而安心了?!
钟弦盯着南宫离的嘴,暗想下一次一定要把这人的舌头也咬下来。
南宫离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得愈发不怀好意:“不可以,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咬到的。”
“……”
南宫离完全无视钟弦可以冻死人的目光,抱着他进了内室。
床很大很宽,上面铺着白绸软缎的床褥,看去十分干净柔软。轻轻把钟弦放到床上,脱下外衣,盖好了被子,柔声道:“弦儿,这里暂时就是你的房间,你先休息一会儿。”
钟弦并不领情:“我已经睡了六个时辰了。”
南宫离道:“吃完药便要休息。等你身体好一些才可以随意走动。”
南宫离说完正要离开,转身的一霎,敏锐的目光忽然注意到钟弦右腕白色的绷带上,多了一道细细的划痕。
眸色蓦地变深,他的目光倏尔变得危险。钟弦察觉到了什么,别开了目光。下一刻,南宫离突然欺身到钟弦身上,手狠狠捏住钟弦的下颌,强迫他的脸转过来,压低声音道:
“弦儿,你就这么不听我的话么?”
钟弦不答。
“你早上喝药了么?”
依旧是沉默。
话已至此,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想死?”
南宫离的目光瞬间凌厉似刃,语气忽然变得冷如寒霜,将前一刻空气中残留的温暖全数冻结。
“钟弦,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没有权利选择死。”
钟弦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复杂的目光被重重掩盖着,看不出半分情绪。
“你不是觉得父债子偿么?”冷漠的笑渐渐蔓延在他的脸上,带走了前一瞬,还如暖风般的温和。没有感情却残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我告诉你,一死了之太轻松了,你断了这个念头。”
钟弦的表情一点点变了,从未有过的,模糊着仿若绝念的表情。那平静的目光中渐渐划过一抹疼痛。
那表情瞬间刺痛了南宫离,他忽然惊醒了一般,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得知钟弦又一次要死的一刻,他一瞬间被愤怒和失望冲尽了理智。他冒着内心的谴责放过了他,还费尽心力去救他。而钟弦,却在打破了他一切原则之后,还想要死。一想及此,他的心莫名地一阵剧痛,陌生的感觉让他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冷漠的笑还映在脸上,南宫离的心里却慢慢痛得僵硬了。
他第一次在钟弦的目光中看见那么清晰的情绪,他知道,他把这些日子的一切都毁了。
他终于让钟弦开始信任,而转瞬,却又亲手毁了它。
南宫离什么都没有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四十八章
钟弦喝完药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屋顶。一片柔和的白色却刺得他眼睛疼痛酸涩。他一度以为南宫离留着他的性命或许是和他有相同的感觉。那种牵扯的感觉。每每想斩断,却又无论如何下不去手。钟弦一直以来感情很淡薄,虽然从不缺少无微不至的关心,没有理由的溺爱,甚至千万人的仰视,但他一直没有什么感觉,心淡如水,这一切的存在与否影响不到他分毫。
可是忽然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莫名的感情在他漠然的情绪中涌现出来,并且愈发清晰。并不强烈,却足够震撼他的淡漠。它一点点蔓延,渐渐渗入他的胸口,缠绕住他的理智。他清醒依旧,却唯独面对那个人,再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
他亲吻他,眸中带着未见过的温柔。那偶尔带着戏谑促狭的神情,让他觉得仿若回到了云岫山庄偏远的那个小房间里,面前的是寒靖羽,而不是南宫离。
然而寒靖羽又一次刹那间消失,南宫离寒彻入骨的声音终于残忍地打碎了虚假的温情,冷笑着亲口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报复。
一瞬间,一切都冷酷地清晰起来。
亲吻变成了狎玩,抚摸变成了猥亵,诺言变成了嘲笑,一切不过是救了他的ròu_tǐ,改成精神上更残酷的折磨。
而他一生中唯一打破他的淡漠,让他终于开始信任的一个人,却冷眼在一旁观赏着他一步步沉陷,嘴角带着轻蔑而无情的笑意。
钟弦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越发白得刺眼。他合上双眸,隔绝了光亮。
思来想去,终究是自己欠南宫离的。他想做什么,他奉陪下去就是了。一刻,十年,二十年,痛苦过去了,其实再没有什么分别。
何况,凭这副身体,他也不会活太久了。
南宫离消失了几天,没有再来过。钟弦每日依旧如在太子府一般,吃饭,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