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像个孩子一样,却还要故意装作世故圆滑。
“柳陌红。”
他突然开口唤道。
“……呃?”柳陌红来不及咽下口中的粥,只能从喉咙中挤出疑问。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凌霄城随手拈了桌上放着的花朵把玩道:“这名字是你娘给你取的?”
“不是,是洪班主取的。”柳陌红垂眸答道:“我娘在我六岁的时候……便把我卖到玉梨园了。”
“你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你在叫娘亲。”
他看着柳陌红倏地变了脸色,急急问道:“昨晚……昨晚……”
“昨晚鄙府没有多余的客房,你住的,是我的房间。”
柳陌红怔怔地抬头,堪堪跌入那一双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的漆墨星眸中。
穿着军装的男人高大挺拔,眼眶下却泛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有浅浅的胡茬。
即便如此也依然是那样令人无法不敬畏的气魄逼人。
很久以后,柳陌红才知道,这样就算是刻意低调也无法掩饰的狷狂傲然,叫做气场。
“我……”
“吃完了,在下便让人送柳老板回去吧。”凌霄城打断他还未出口的话,起身道:“柳老板一夜无踪,洪班主怕是该着急了吧。”
杨海远远地将车开了过来,便恰好看见自家将军踏出房门,回身对着身后的人轻声说着些什么。
别人看不出来,但作为看着凌霄城长大的凌家忠仆,自家将军淡漠的脸上藏着的温柔笑意,杨海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洪班主问起,柳老板就把这个给他吧。”凌霄城从怀中摸出一物,递到柳陌红手上。
是一块小小的平安玉,碧绿莹润的玉石通体柔和透明,上面极精细地用繁复却毫不凌乱的线条刻着句“平安喜乐”四个字,长长的浅色流苏穗子缀在玉下,玲珑剔透得使人爱不释手。
“这……将军还是收回去吧。这玉,太贵重了。”柳陌红拿着玉符,想要还给凌霄城。
绕是他这样不懂玉的外行,也看得出来手中的东西价值不菲。触手便是凉中回暖的润泽质感,朦朦胧胧的光晕像是一滴碧色凝泪。
“就算是在下向洪班主‘借’了柳老板一夜的报酬吧。”凌霄城狭促道,也不待他答话,便半是强硬地讲他推入车内,随即关上了车门。
“柳老板还是收着吧。”杨海一边踩了油门,一边回过头来笑道:“将军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去过的理儿。”
杨海顺眼瞟到柳陌红手上那玉,想到今晨听到凌霄城要将这宝贝送给洪莲时,自己忍不住多嘴道:“这么好的玉,就白白送给那洪班主?还不如送给柳老板……”
凌霄城只是淡然答道:“洪莲不敢收。”
杨海立时便明了。
“杨先生……”柳陌红犹豫着开口道:“要不,您把这玉……替我送还给凌将军吧。”
“柳老板叫我杨海就好。”车子慢慢驶出凌府,直到那蜿蜒曲折的青石路上逐渐不可见凌霄城挺拔的身影了,杨海才继续笑着说:“要是我敢拿这玉去还给将军,将军还不把我这手活活给剁了?柳老板,将军既然托您给洪班主送了这么个东西,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再说了,昨夜柳老板那出戏可是真真的风华绝代,将军给一点犒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您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柳陌红低垂了眼睫,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那块玉,在随着车前行而不断变幻的从车窗中落进来的斑驳光影中,更显得翠色(和谐你妹)欲滴,莹莹润透。
从凌府到玉梨园纵使驾车也花了近两个小时,柳陌红执意不让杨海送他进玉梨园,杨海无奈,只好将车停在巷陌的拐角处,再目送着柳陌红款款地走进戏院两扇雕着碗口大的牡丹的黄花梨木大门。
天光已经是大亮,日头东升,入耳皆是早起练功的戏子们的咿呀韵腔,间或夹杂着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呼呼风声与咬了牙不敢叫出口的闷哼。
——这是他听了十三年的日日都会上演的声音。
柳陌红甫一踏进园中,便看见绮罗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两眼肿的像是核桃一样,愣愣地上下打量了他半晌,突然扑簌簌地掉下泪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儿了,我和班主找了你一夜也没找着……差点就去巡捕厅找人了……”
“我……抱歉。”柳陌红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所带来的后果:“我昨晚烧晕过去了所以才……”
他话未说完便看见了洪莲蓦地放松下来的脸,接着便听到洪莲冷冷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解释,玉梨园的规律,三十下,自己去领罚吧。”
“……是。”
柳陌红终究是忍下了关于凌霄城的那番话,在全园人或是不解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慢慢走到戏院子里那尊巨大的关公塑像前。
三十下已是算轻的了。他还曾见到过活活被打死在雪地里的小男孩,尸体被漫天的白雪冻成青紫的颜色,却往外淌出了艳红的血液。
……也的确该罚。
他恍惚地想着,罚自己的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都已经是在这红尘之中被污得浑身世俗的人了。都已经狠狠地吃过了多少次因为一时任性而带来的苦头了。
——为什么面对不经意的温柔怜惜之时,还是会产生妄念。
他无声的咬住唇,看着一个叫苏砚的师兄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