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后区光线很暗,四周一片寂静,一路开进去都没遇见第二个来访者。
苏逝川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停稳,下车后没着急赶往宴会厅,而是就地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再呼出烟雾。
“明明一点都不顺路,”十七的声音响起,“主人为什么不走正门?怕遇见什么人么?”
闻言,苏逝川没来由地一弯嘴角,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右耳垂上智能体化形拟态出来的银钉,轻描淡写地说:“十七,你知道正门会经过哪里么?”
“数据库里有,”十七回答,“我去查一下。”
“不用了,”苏逝川道,“是翎鹫广场。”
“那广场怎么了?”十七不解。
“那里有很多荧光矿石,夜景很好看。”苏逝川掐灭烟蒂,缓步朝双月殿走去,“所以会遇见很多人,我嫌吵。”
十七说:“主人,您在军校的时候,行为心理学的成绩应该不错吧?”
苏逝川想了想,回:“好像是满分,怎么了?”
“那人工智能的相关科目是不是很烂?”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的核心处理系统的综合分析结果告诉我‘您在说谎’,可我如果仅用视觉观察却得不出这个结论。”
“……”苏逝川险些被他气笑了,却依然冷着张脸,正色道,“再敢随便分析你的主人,信不信我让你强制休眠?”
小银钉瞬间吓得一抖,怕真被关机,于是乖乖静音了。
双月殿是白帝星的皇室正宫,是一片大型古典风格的建筑群。
这次举办晚宴的宴会厅位于一座侧殿的顶层,穹顶封闭,却用全息成像技术模拟了浩瀚的银河星海,优美的乐曲声中,银白色的星沙盈盈洒下,让整座会场看上去少了皇室的奢靡,反倒是多了几分高贵优雅的味道。
今晚的皇室晚宴并不正式,充其量只能算帝国高层之间的小型聚会,但受邀出席的宾客却无一例外地拥有着漂亮的爵位,或是将级以上的军衔。这样的活动每隔一两个月便会举行一次,以皇室的名义牵头,其目的主要在于给高层们一个相互走动的机会,同时也方便贵族继承人以及新上任的军官们混个脸熟,是很好的用于打开人际关系的平台。
洛茵帝国以战争建国将近四百年,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但内部的派系分化早已经非常严重了。
以军部为首的主战派不满足帝国现状,长久以来一直极力主张扩张星系。以教会为首的保守派则更倾向完善秩序,他们认为军部的做法太过粗鲁,在和平年代军人不应该继续占有如此高的社会地位,更不应该出手干预皇室决策。
然而这种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却在三年前被骤然打破——原第一顺位继承人,大皇子莱蒙·特兰泽遇刺身亡,老皇帝遭受打击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一时间,洛茵帝国大权无主,所有人都在默默揣测那位亡命刺客究竟受雇与谁?然而仅仅就在三个月后,帝国第一骑士雷克斯举兵叛国,携旧部逃离白帝星,成立自由联盟,剑锋直指洛茵帝国。
正是由于这个契机,当和平不在,军权再度崛起,那些分化而出的裂隙非但没有因为战争威胁而愈合,反倒是暗潮汹涌起来。
苏逝川进门后从侍那里取了支低度数的香槟,然后很低调地站到了宴会厅的角落里,一边心不在焉地抿酒,一边静静留意到场的宾客。
放到上一世,苏逝川此时虽然年纪轻轻就挂上了少将军衔,但说到底不过是沾了家族荣耀的光。人们显然更乐意相信苏逝川之所以能够平步青云,完全是因为皇帝对于开国统帅的缅怀,因此军部上下与他面和心不合的同僚比比皆是,暗地里自然也是少不了一番含沙射影的调侃讽刺。
这些靡靡之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后,才逐渐随着战绩和功勋的累积而消散殆尽。
然而换做现在,苏逝川反而对眼下的境况非常满意——他是军部新人,虽位及少将,但也尚未崭露头角,旁人待他表面客气,言辞举止中却又能隐隐品出几分蔑视来——正好是既有些权力,又不至于引人关注的时间点,做什么都方便。
不知不觉,晚宴开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这期间苏逝川既没有主动与人攀谈,也没有被任何人搭话,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喝酒,像个格格不入外人。
十七不敢再轻易探查主人的脑波,只好默默观察他的表情,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说:“您在考虑什么?”
“在想今晚来的人里面有没有值得被利用的。”苏逝川淡淡道。
闻言,十七灵机一动,忙问:“您这么快就有计划了?”
“那倒不是。”苏逝川低头抿酒,眼睫却轻颤着抬起,眸光细细打量过视野内的每一个人,“你也知道,那场覆灭洛茵帝国的终战发生在五十年后,而就算在现在的时间线上,雷克斯也已然叛国,联盟存在的事实是我无力改变的。”
“——那场一决胜负的战争不可避免,但我不可能白白等上五十年,‘狩猎计划’给我的时间很多,却也很少。”
十七一惊,讶异道:“您要催化战争爆发,让帝国和联盟提前做出了断?”
“我是有这个想法,”苏逝川道,“不过也要等到有十足的把握以后。”
十七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说:“主人说得对,您必须确保帝国的胜利。”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