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呆!他要画舆图,画咱们周邦的山川地形,将来打仗之时军队好能长驱直入。”
“啊?要打仗!”
“不打仗,可他准备着打仗!他有了周邦的舆图,咱们周邦就更得乖乖听话,年年给他抓人牲了。”
姬无瑕沉默不语。抓人牲他是知道的,父亲对此深恶痛绝。他自己也觉得人牲很不好。祭祀用牛羊不好吗,为何非要用活人呢?
父亲忽然叹口气,声音有点沙哑:“无瑕,丫头是嫁给野人了。要是咱们还得年年抓人牲,会不会有一年抓了你的弟弟妹妹、甚至是……抓了丫头?那么多人牲,我虽然每一次都亲眼去看过,但是总担心会漏过……”
姬无瑕毛骨悚然,看着父亲。
父亲道:“周围多少方国,都学着他们商人,用人祭、人殉恐吓百姓,只有咱们周邦用周礼教化百姓。因此商王看我不顺眼。无瑕……你不能带他去看山水,明不明白?他没有舆图,为父多少能和他周旋一点……唉,傻孩子。“
姬无瑕拱手道:”孩儿明白,孩儿不带陛下去看山水!”
父亲顿了顿,又道:“商王他……好男色,为父派了几个侍卫跟着你。万一……你就跑,让侍卫去服侍他。”
姬无瑕愕然了。
姬无瑕带着父命,去陪商王游山玩水了。这真是如梦如幻的经历,他每一天都坐在商王的马车上,带着商王去风景优美的地方。到了夜里,侍卫们搭起露宿的帐篷,商王怜他年幼,总让他一块儿在帐篷里睡。
每次和商王躺在一起,姬无瑕就脸红心跳,想起父亲的告诫。他经常在心里排演商王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情形。他得怎样逃跑呢?商王一动手就跑,似乎不合适。那么……等商王亲他一口,有了铁证,他再跑吧……
他每个晚上都胡思乱想,严阵以待,等着商王胡来。可惜商王非常规矩,不但不跟姬无瑕胡来,也不跟侍卫们胡来。早上起来,他用被子捂住腰,捂得严严实实,等姬无瑕出去后再出来。有一天,姬无瑕出来后,他又在帐篷里呆了很久,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来,一个人到远处的河里洗手。洗完手后,他萎靡不振地走回来。
姬无瑕十分好奇,壮着胆子问他干什么了。商王用十分古怪地神情看姬无瑕,突然凑过去,低声问:“你长毛了吗?”
姬无瑕一个激灵,想:来了!他要对我图谋不轨了!便又紧张、又期待地涨红脸,英勇回答:“我为什么要长毛?”
商王嗤笑一声,很看不起他似的,说道:“难怪你不懂。”到底也没说他躲在帐篷里干了什么。
这一天,二人坐在马车上,商王忽然笑眯眯地问姬无瑕:“孤待你好不好?”
姬无瑕道:“好!”
商王板了脸:“那你为何不带孤去爬山?整日看些桃花梨花,你是糊弄孤吗?”
姬无瑕害怕了,低着头不做声。商王就又笑起来,捏他的脸蛋:“今天去岐山,好不好呀?”
姬无瑕想起父命,立刻摇头。商王道:“晚了,车已经在去岐山的路上了。”
岐山是周邦最高的山,也是周邦对外的屏障。登上山顶,俯瞰周邦,整个周邦的地形舆图就能画出来了。舆图带回天邑商,天邑商想什么时候来打周邦,就什么时候来打周邦。为了不挨打,周邦就得年年岁岁抓人牲。
羌人抓不够,就用野人充数;野人抓不够,就用国人代替。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所以不能让商王上岐山。
姬无瑕一路劝谏哀求,可是商王并不理会,只道:“你若不愿去,就下车吧。孤下山之后再接你。”
姬无瑕不肯下车,一路哀求劝谏都不管用。姬无瑕便一横心,道:“山路难走,无瑕为陛下引路吧。”
商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姬无瑕:“你想通了?”
姬无瑕道:“恳请陛下上山之前,陪臣去一个地方。”
商王道:“允了。”
姬无瑕便爬出马车,走在路上,指引一行人行走。路越走越陡,山也越来越密,一行人弃车步行。商王不擅爬山,一路摔了跤,气冲冲地问姬无瑕:“你要把孤带到哪儿去?”
姬无瑕道:“快到了!”说着快走两步,转过山坳,就抵达了目的地。在那半山腰上,有几个草棚子。那是一处野人部落。
天色已黑,野人部落燃起篝火,飘来歌声和鼓声,听起来十分欢快。商王蹙眉:“那是什么?”
姬无瑕道:“是野人的昏礼。”
商王嘴角一翘,似乎很感兴趣。姬无瑕便派遣士兵去通知野人,然后和商王步行到了部落外。这个部落有七八十人,地上搭着十几个草棚,草棚下挖着地洞,洞口筑着高出地面的防水槛。野人们聚集在草棚中间的篝火旁,衣衫褴褛,唯有新妇穿着带红色条纹的麻布裙子,头上插着鲜花。看到商王和姬无瑕,这些人满脸恐惧之色,新妇更是把头埋进夫君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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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王蹙起眉:“兵都撤了,人家大喜日子,你们凶巴巴的像什么样?”
姬无瑕道:“陛下,野人危险,不懂规矩……”
商王道:“野人最懂规矩,他们懂大自然的规矩。”说着走上前去,对人丛最前面头戴黑帻的中年拱手:“我是天邑商的君主,路上听见这儿的音乐,就好奇过来了。”他掏出两枚海贝,递给中年人:“一点小东西,为新人添妆。”
中年脸上的敌意消失了,收下海贝,让人端来一碗糯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