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恩想起诺亚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恍惚感到缺氧、无力的窒息。
忽然他回过神来。倒不是因为心里难受的感觉,而是他下意识的一瞥之中,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两个胸前缝着粉色三角形,挨得很近并肩走着的男人。他们只顾埋头走路,不敢乱盯,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费恩正盯着他们。
费恩也不清楚,可能那时候就有发烧头昏的迹象,所以他为了泄愤,把那个男人揍到几乎半残废了的时候突然就停了手。把那个男人从雪地上拎了起来掉头就走。
穿过工厂区到了路口时,其中一个男人才在转头间看见了费恩,目光在半空中相接的一瞬他眼中闪过惶恐,而费恩则是有些尴尬。他本想就此装作没看见,谁知另一个男人此时也发现了自己。
费恩蓦地发现他的眼神中没有自己所料想的那种仇恨与愤怒,而是空洞,无尽的空洞与深处那一丝抓不住的悲哀。是为了他们自己,在费恩看来又像是为了他,为了他在浑浑噩噩中亲手犯下的罪孽。那一刻,身边涌动的蓝白条纹都仿佛化作横无际涯的蓝天阔海,泛着白色的泡沫,而自己才是身陷囹圄的囚徒,永远都脱不开这堂皇的华贵枷锁。
无论在他们自己所创造的公理下,还是在这体系外之人的眼光中,自己都是带罪之身,本应该受到他应承担的惩戒。
基督教中存在“救赎”的教义。他自小听惯了家里人拿着圣经福音书用希伯来语念诵,告诫他这是他此生所要去追寻的终极目标。救赎,即耶稣基督拯救世人之道,亦是“神爱世人”的直接体现,以自己的血液与ròu_tǐ换取人类灵魂“得救”。
但是自己这样的人,怎么会得到上帝的眷顾。神怎么会屈尊去碰他那沾满了他人鲜血同时又残破不堪的躯体。
从内心涌上的一股无力感将费恩淹没。在外人看来,他仍是带着那副明明非常精致俊美却有些机械得缺乏人性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幅度,不被别人察觉地冲那两个男人颔了下首,然后便转回头不顾他们眼中一瞬的惊诧,在路口同他的同伴们一起拐向了与那群放工的犯人相反的方向。
他又想起诺亚的话,每一个单词仿佛都灌注了酒精,麻痹着自己。
为了生存,仅此而已。
第66章 xiv.军营宿舍
约纳斯这次特别听话,但也归功于费恩私底下的各种威逼利诱,他一直守口如瓶,将费恩和诺亚的事生生咽进了肚子里,没有在任何人面前乱讲。
虽然他自己在来到这个宿舍报道的第一天就向大家出了柜,毫不在意暴露自己的取向,但他知道费恩一直隐瞒肯定有什么理由,也再明白不过这个时期的敏感性,所以就算他的八卦欲再强,为了好兄弟也冒着憋死的生命危险忍住。
尽管如此,也不能阻止他每天在费恩解散回寝室后对他使个意味深长的颜色。
“够了。”罗尔夫忽然义愤填膺地拍桌站起,“你在对别的男人抛媚眼时不会考虑一下你男朋友的感受吗!”
约纳斯没想到他的小动作会被罗尔夫看到,有些窘迫却嘴硬道:“关你鸟事。”
“哟呵?你小子别忘了还有求于我呢。”罗尔夫挑了挑唇上的两撇小胡子,嘴上虽是这么说,却还是很细心地做着约纳斯配枪的维护与保养工作,“费恩,你那把枪需不需要我也帮你检修一下?”
费恩将枪从枪套中取出来,正反看了看:“不用了,我觉得还好,而且我每天都擦。”他步履有些慢悠悠的,踱到一张空椅子前坐下,脑袋里一直斟酌着怎么开口。下一场便是决赛,由于代表整个小队的荣誉,大家的热情都特别高,一天到晚三句话不离这事儿。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说的。费恩无奈地叹了口气:“嘿,伙计们。”一瞬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他有些尴尬,又不得不开口:“决赛我参加不了了。那个……”他脸上有一丝窘迫,“抱歉。”
“什么啊?”五个人几乎同时从位置上站起来围到他身边,好像手术台边的大夫围着快要咽气的病危病人。
“这样子很可惜啊!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的赔率又低了两个点!怎么就不去了?”罗尔夫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才组装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约纳斯的配枪,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给崩掉。
“我知道,我在公示板上看到了。”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时,心里的失落更大于兴奋,“我也很想去,可是决赛日子和指挥官安排的访问达豪集中营的时间刚好撞上,我不得不……”
“那好办,我去跟组委会说,让他们改时间!”约纳斯正撒开腿朝外跑,便听马库斯道:“得了吧,那帮狗崽子早就跟盘口的勾搭上了,巴不得我们少赢。”
约纳斯气鼓鼓地又走回来。费恩见他们这般消沉的模样,心里过意不去,忙道:“没什么,以后还有机会的。况且,无论我走不走,冠军都非咱们队莫属,是不是?”他看了一眼约纳斯和马库斯,他有信心,虽然这俩人平时用步\枪多于手\枪,但无论哪种射击精准度绝对都是在营中数一数二。
“……好吧。”马库斯点了点头,“不过我是真的很看不惯弗里德里希那帮人啊!要是我们仨一起把他们虐杀至死不知道有多爽!想起他那张耀武扬威的猪脸我就想揍垮他的鼻子。”
费恩也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浅笑道:“好啦,我相信你们有那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