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米底王的外孙、那个有着波斯血统的少年男子——七月坐庙日,维鲁司神庙前,便是他勾掉了房廷的面巾……
俊美的面孔和一对湛蓝的眼睛教人印象深刻,不过自己对其却无甚好感。
虽然掩饰得很好,可那时而游离的目光,总觉得他此次殿前的谒见像是别有用心呢。
“吾王之女安美依迪丝己介婚龄,米底欲同巴比伦再结秦晋之好,望『恩尼布甲尼撒』及早决断,好让在下回国述命。”
居然,是来求婚的。
虽然己方也有意于明年初派使者去米底,却没有想到阿斯提阿格斯王比自己还要心急。是因为快要力不从心了么?
盟国在北方的霸权受到了吕底亚的威胁,连年为疆域土地争执不休。抑或者自己也该釆取行动,在现代解除父辈们同其的盟约?
“迦勒底没有永远的盟友与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父亲那波帕拉撒尔的这句训导,时隔十几年还记忆犹新,尼布甲尼撒自然不会因为年轻使者的一句敬讳,而忘乎所以。
况且目前当务之急不是联姻或者不联姻,国外的叛乱还在等待平息,巴比伦内部也并不太平。许多事情都选自同一时刻涌现,如果不小心处理的话,难保不会后患无穷。
这般打定主意,尼布甲尼撒也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准许使者们在马度克神殿谒见厅暂居,待与下臣们商榷之后,再作定夺。
在居鲁士退下的时刻,狂王还特意地把视线聚焦,结果撞上了那波澜不惊的眸色,不似这个年龄应有的镇定。虽然他旋即避开,可这小动作却依旧被狂王收进眼里。是叫”居鲁士”吧?没想到,阿斯提阿格斯还有这么一个外孙……掩藏锋芒,绝非泛泛之辈。
朝会散后,尼布甲尼撒照旧步入冬宫深处。看到寝宫的帘幕大开,日光斜斜射入。估计那人已经清醒,这般脚下轻盈,一路径直入内。
第一眼看到的,是那热风微拂,吹得凭栏的他发丝乱舞。日前房廷连着好几天发着低烧,御医说是积劳而成,尼布甲尼撒便准他不与朝会,甚至将他从朝圣者之家搬至冬宫与自己同卧起。
已是格外的荣宠了,但却不曾见他露过喜色,而现在一脸的心事重重,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看到怔神,尼布甲尼撒回魂的时候一边暗笑自己的荒唐,一边靠近。不顾房廷的惊动,从身后环住他的项背,将他抱到了膝盖上。
这时候,非常满意他那惊惶失措的模样。单薄的背脊紧贴着自己的胸腹,温热殷实。
再捉着那柔软的耳郭上,金亮的人面瑞兽,就好像在灿灿地昭示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属于自己的人……沉溺于占有的喜悦印,这个时候,对于即将降临的危机,尼布甲尼撒尚未察觉。
注四:恩尼布甲尼撒,“恩”为西亚古语敬称,相当于“大帝”的意思。
第八章
有光必有影。
同处“神之门”的光辉之下,迦勒底人繁华的王都亦有它的阴暗一面。
囚室。
卒子们推操着戴着镣铐的囚徒,谩骂、怒斥、诅咒、嘶吼充斥于每个人的耳际。
弥漫着死亡和恐怖的空间,人间炼狱。
眼看犹太人骚动的主事人被一一拽出人群斩首,窝在黑暗角落里的亚伯拉罕则捂着仿佛依旧疼痛的旧伤,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暴动,没有成功。
想掀起惊涛骇浪,却遭无情而迅猛的镇压。王都两万迦勒底亲兵,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所以,那么快就送至此处囚禁。
原本以为自己很快便会被处死,结果拖了近大半个月,已经幻灭的希冀又被燃起。
或许能逃离这里,便有生的希望。
离开巴比伦,回到迦南、回到耶路撒冷……
当亚伯拉罕听到狱卒们谈论起近期犹太基大利重又投靠埃及,企图抵抗迦勒底人霸权的消息,便越发这么确认。
只可惜,仍缺乏契机。
今次故乡的异动,似乎刺激到了那个巴比伦暴君,于是派“刽子手”尼甲沙利薛来处刑,这使得不少同胞在饱受凌虐之后,含恨死去。
就像是玩腻了惩罚的游戏,美貌的男子在亲自鞭笞过一个囚徒之后,终于意兴阑珊,临走前,还让自己的手下们可以随性地处置“犯人”。
亚伯拉平眼睁睁地看着,没有颤抖也没有哭泣,只有滋长的恨意,点点滴滴地在胸中茁壮。
“喂,你——给我出来!”
一声暴喝,在脑后炸响,有人粗鲁地用手拽过自己双腕间的镣铐,把自己拖至人前。看到几个围着自己的卒子,就像是不约而同般诡笑的同时,一股寒流涌上了心头。
终于……要轮到自己了么?
被推推搡搡地前行,脚下不住踉跄。此时亚伯拉罕心中转过百余种心思,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真正用来逃跑的……
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流亡在异乡的土地上,被掠夺者连生存的权利也一并夺走,这一切对于自己、乃至所有的犹太人,是那么地残酷、那么地不公平!
在看着这一切的上帝,为何迟迟不肯让弥赛亚出现?难道说,大家承受的苦难,祂仍旧嫌少么?
可惜,亚伯拉罕的忿忿不平没有传达给神只,却感染了即将对他施刑的迦勒底人。
“啊!快来看——这个贱民在瞪我们哪!”
“呵,还真是新鲜,死到临头了还这副德行?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