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拿人间的小玩意儿跟他的比?
绯冉虚眯着眼啪一下将珠子摔在桌上,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不识货的某人。
“啊呀,绯冉出品,天上地下只此一件,你说哪个好?”
苏小少爷仍旧笑脸盈盈地站在阳光下,被兔子吓过又被穷奇抓过的少年跟沐浴了阳光雨露的小树苗般茁壮成长,心灵治愈能力好得一度让绯冉怀疑眼前这个人是被哪只神兽抓去吞了后变出来的。
苏廿三点点头,表示对“只此一件”这件事非常满意。
“明日老爷子过寿,大哥特意请了秦艽娘来,不知道绯掌柜肯否赏脸?”
“啊呀,好啊,秦艽娘嘛!”
绯冉抬起头来,眸光闪闪。
“那是什么……吃的么?”
“所以,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对吧?”
……
莲花瓦,养花天。午后的阳光爬过碧苔丛生的花梨木院墙被树丫稀释成了淡金,松香色的帘幕徐徐拉开,一身月白色上袄的女子出现在台上。
春水般恬静的侧脸,眉间扫了淡淡的鸳鸯黄,领口露出一色银红一色松香一色月白,石清末染的马面裙下,是银线勾勒的菡萏鞋面。
“春日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女子素手拨弦,低低唱道。
被糊里糊涂拉来的绯冉听得意外地认真,连眼都未眨地看着台上的艳丽女子。
叫做“秦艽娘”的女子眼神无意中扫到台下,与男子目光相接的一刹连忙揽袖掩住。
欲语还休的娇羞表情引得台下叫好不已。
一曲唱罢,苏廿三拨开一颗杏仁放进男子手里,侧眼观察着男子的神情,试探地问:
“怎么样?听说这秦艽娘的师傅可是梨园最出色的伶人,有人还说,她甚至已经胜过她师傅了。”
“哦哦,真是人间难得的绝色啊,怎么,三儿也喜欢?”
原来绯冉喜欢的是这类的啊。
有些郁结的小少爷把刚剥好的杏仁一把全塞进嘴里。
“果然是人间没有的绝色啊……”
绯冉看了一眼台上重新登场的女子,笑得愈发灿烂。
苏府的老爷子是生意人,却难得地喜爱风雅,几曲听后不过瘾,最后索性连晚宴也设在了戏台子下。
苏家最近才回来的大哥举着酒杯从人群中挤过来,看到绯冉的一刻睁大了眼低低惊叹:
“苏昶只知小弟的病被神医治好,却不知神医竟是如此年轻。”
不仅年轻,还好看,浓密的睫毛下点漆似的眼,梨花色白瓷般干净的一张脸。
他说出乎意料,他说甚是打扰。
相视一笑,绯冉正式被苏家众人视为上宾接纳。
晚饭后,绯冉趁着无人注意拉了拉苏廿三的袖子,再挤一挤眼。
苏廿三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半推着进了房间里。
白衣男子拖着凳子坐下,茶盖一下一下敲着杯子,空荡的屋子里清脆回响。
“三儿,想不想听这世上最好听的曲子?”
“最好听的曲子?”
“对,最好听的曲子。”
暮色被窗棂分割成奇特的菱形光束,绯冉的眼里泛着暮色般淡薄的悲哀。
“不过,在那之前,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半夜赶路的书生,在青草和苍茫的夜雨中彻底迷失,却见陈旧朴素的茶馆在眼前突兀出现。
掀开门帘,红火衣裳的美人端坐于柜台前。慵散束起的黑发,流光溢彩的双眸。书生心下以为唐突,却仍蛊惑般走了进去。
流水断,紫檀岳山静卧于端。美人坐于案前,十指起弦,春莺出谷式如彩蝶般翩跹。
缭乱的夜风终于遁得无影无踪。
之后的故事很俗气,书生爱上了美人,美人抛却一切随他进京赴考。也曾山盟海誓,也曾月下花前。
放榜的那天,书生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美人,傻傻地笑了。
他是榜眼,皇上下旨,要从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中选一人为婿。
书生搬进了皇上赐给的大宅子,再也不用美人卷着袖口为他一遍一遍抹去桌上的灰尘,他看着美人的眼,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满是深情。
美人看着书生眼神中怯怯的愧疚与期盼,再想起那道圣旨,到底明白了什么。
某天清晨,红衣似火的美人抱着那张琴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了屋门。从此再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