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桢慢慢垂下胳膊,默然不语。
一群侍卫的手都搭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一时成了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每个人的神经都仿佛一根被拉紧了的琴弦,随时会被崩断。
赵平桢最终轻轻摇了摇头:“少威……定远侯叛国了,是不是?”
孟金陵的手一紧,秦小楼疼的微微变了脸色,只觉胸口呼吸不畅,硬忍着没有吭声。
孟金陵绝望地摇头:“你又骗我……你又骗了我……”
赵平桢再次向他伸出手:“少威,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放开秦小楼,跟我走,我保你不受你父亲牵连。过了这一阵的风声,你还是大穆的孟将军。”
孟金陵曾经清澈的眼睛已成了一潭死水。他盯着赵平桢,慢声道:“我不信你了,你说的我一句都不信。给我兵,哪怕只有一百人,让我上沙场,我要去杀金贼。”
赵平桢双眉紧蹙,眼中已隐隐有了泪光:“好,我不骗你。你出不了京城的,父皇要拿你下狱,我不会让你下狱的。我保你的命,但我不能再让你上沙场。”
“呵呵……”孟金陵笑了很久,一直忍而未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秦小楼的脖颈里,是灼人的温度:“我父亲向金贼投降,你们却不肯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我这一生,难道还有希望么?”
双方僵持了很久,已有急性子的侍卫拔刀,刀离鞘时刺耳的摩擦声使得气氛更为紧张。
赵平桢道:“你放了秦小楼吧,我换他。”话一出口,四下皆惊。
赵平桢上前一步,其他侍卫也都步步紧逼,赵平桢却示意他们退回去。
“挟持五皇子,总比挟持一个小小的翰林有价值得多,不是么?少威,你若非要出京,甚至不在乎从此只能是逆贼了,你就带我走罢。我答应过你,你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这句话让秦小楼想起了当初韩诩之对他的承诺,使他心口狠狠抽疼了一下。
孟金陵惊讶过后,神情渐渐变得忧伤:“你要换他,真的是为了我?你喜欢他对么?你从前对我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底是不是真心?”
连秦小楼都想不明白,从前会把他推倒杨天刀口上的五皇子,提出换质到底是怎样的用心?
火光将赵平桢的脸映的伤感:“除了你回京的事,我一个字都没有骗过你。”
孟金陵正为他的话失神间,赵平桢身后的一名侍卫突然疾速抢了上来,刀却不是冲着孟金陵去的,而是照着秦小楼的头劈了下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大惊,孟金陵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将秦小楼推开,抽刀截下了他的攻势。
秦小楼跌倒在地上,看着眼前不到三尺处两把刀交锋时四溅的火光,骇的一时忘了呼吸。
几乎是同时的,离秦小楼最近的侍卫迅速上前提着他两肋将他拖开,旋即几名侍卫将他护了起来,形成一个保护圈。
——这些人的动作十分默契,全不像随机应变,根本是事先早已商定好的!
秦小楼看着包围圈中的孟金陵,一时只为他心凉。
孟金陵的反应也很快,又惊又怒的望向赵平桢。赵平桢的动作比他更快,一边抽刀攻上去,一边喊道:“事急从权,不论我做了什么,但我方才说的的确是实话!”
孟金陵心中急痛,一式隔开了他的刀,立刻与他战到一起。赵平桢一边接招,一边大声斥道:“全部退下去!让我和他打!”
侍卫们迟疑片刻,果然听话地纷纷退开。只有秦小楼在一旁冷笑。
赵平桢边喘气边道:“自你回京,我们还未比试过。今日便教你看看,我这一年来究竟有没有长进。”
孟金陵一刀劈下去,喝道:“好!”
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三十几招,赵平桢的功夫较之一年前的确有不小的长进,但孟金陵的进步更快。渐渐地,赵平桢落了下风,孟金陵一脚扫过去,赵平桢堪堪避开,竟是向后退了一步,显然快撑不住了。
孟金陵又是一刀斜劈,赵平桢横刀挡住,却没有显出变招之势,而是隐隐有收招之态。
果然,孟金陵收刀再刺,赵平桢却将手垂到两侧,不避不闪地用胸膛迎着他的刀,神情是伤心又疲惫:“少威……”
孟金陵大惊,赶紧收招,刀堪堪在赵平桢胸口停住。与此同时,一名不知什么时候抢上去的侍卫已从背后将刀架在了孟金陵的脖子上。
赵平桢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少威,你输了。”
孟金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胸膛一阵起伏,“哇”地呕出一口黑血来。制住他的侍卫一记手刀落下,孟金陵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赵平桢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瘫软的身躯抱在怀里,眼中的惋惜之意毫不作伪:“少威……”
可惜昏迷的孟金陵已不能给他任何回应。
冷眼旁观了全程的秦小楼直想拍手叫好:赵平桢两招釜底抽薪赌的太妙!他赌的是孟金陵的善良,两赌两胜!
最后,皇帝派来的侍卫们带走了孟金陵。
赵平桢在院子里默然地立了良久,向一旁的秦小楼招了招手,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叫人送热水来,你服侍我沐浴。”
等两人进到房里,秦小楼沉默地替赵平桢捏肩的时候,赵平桢突然用力拉住了他的手,咬牙道:“为什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