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嗯’了一声,对襄湘的话不做任何评论。
下午,襄湘在训练场上看到了仍然跪在那里的宋希濂,尘土飞扬,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黄埔岛上的周围是很空旷的,每当下雨的时候总有种石破天惊的感觉,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在这座岛上游荡,将西方的一点阳光压成一条缝,直至消失不见,然后瓢泼的大雨肆虐而下。晚上处理完公务,襄湘在办公室的窗前向外远眺,从他的窗口可以直接望到整个操场,在那个位置上,风雨呼啸中隐约看到几个身影。
王柏龄并没有下令让他一直跪倒现在,可是倔强的学生却不肯起身。从中午到现在,那个学生已经跪了9个小时,而且从傍晚起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就是铁打的身子恐怕也会受不了。王柏龄当然不会去让他站起来,所以他就一直跪着,再有一个小时,学生宿舍就要统一熄灯关门,到时候这几个学生只怕要在雨里住上一夜。
襄湘叹了口气,找了一本书看,可心情浮躁之下什么也看不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静静地房间里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和来自窗外风雨呼啸的声音。终于,时钟敲响了九点,铛铛——
从窗口望去,学校宿舍已经熄灯了,几个学生还在那里,操场上唯一的一盏路灯下,他们看上去影影绰绰。襄湘当然明白蒋介石的想法,如果他继续跪在那里,就表示他对校长的决定有所不满,他根本是在抗议,什么时候他自己站起来了,这件事什么时候才算结束。既然蒋介石自己不管,那么他就是希望我来处理了。
操场上。
“荫国(宋希濂字),算我求你了,你站起来好不好?”贺衷寒(2)说。
“不,校长还没有让我起来,你们都回去,不要在这里。”宋希濂的脸色已经苍白了,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又在雨里跪了好久。
“荫国,你不要这么傻。”蒋先云说。
“这是什么革命新军!跟旧军阀有什么两样!”李之龙(3)气愤的说:“我也要在这里等,等他们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在田,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蒋先云冲李之龙说。
“宿舍已经熄灯,恐怕我们今晚回不去了。”贺衷寒说:“这样不行,如果淋一个晚上雨,明天就没有办法训练了,荫国你快起来吧。”
“不,我不,你们不要管我。”
贺衷寒无奈的一转身,忽然发现从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他打着一把大黑伞,穿着长长的靴子,动作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缓慢。
李之龙也看到了,他问:“是哪位教官过来了吗?”
四个人都目光灼灼的望着前来的那个人,那人走近后,把黑伞扬了扬,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孔露出来。四个人都见过他,他经常跟随在蒋校长的身边,而且每天都会出席在教职员工的席位上,蒋先云甚至认出来,那是曾经直接面试过他的某个考官。
蒋先云、贺衷寒、李之龙齐齐站做一排,稳稳地向襄湘敬了个礼:“教官好!”
襄湘表面十分镇定的对三人点了点头,心里高呼一声:“夭寿啊!”
站到宋希濂面前,襄湘把黑伞撑到他的头顶上,宋希濂仰起头看着襄湘,发白的嘴唇露出一丝声音:“教官……”
襄湘点了点头,看他现在虽然倔强不肯起来,但是却已经平静了下来。今天那番颠倒黑白的话自然是错的,错的离谱,但是襄湘身为他们的教官却不能说那是错的,如果被蒋介石知道了,襄湘这个小虾米就遭殃了。所以襄湘什么话也没说,他为那个倔强的学员撑伞撑了好久,直到他自己开口说话,他说:“教官,煤是白的。”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跪着,自己起来了。
李之龙听了有些暴跳如雷:“你说什么!怎么能颠倒黑白呢!”
宋希濂此时的表情有些让人看不懂,他说:“我错了,原来我错了,校长说煤是白的就应该是白的,我不会再走冤枉路。”
蒋介石逼迫一个学员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襄湘有些心寒,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