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田家媳妇是真惊住了:“议、议婚?”
她眼珠一转,盯着张六娘片刻,许久突然福身道:“那我可先在这儿恭喜六娘了!”
张六娘骇了一跳:“你这是作甚?”
田家媳妇道:“六娘出落得如此水灵,要议的,定然是你的婚。”
张六娘可没想过这个,连忙摆摆手,央道:“田嫂别瞎说……我上头还有三个姐姐,娘怎么也不会先把我嫁出去的。”
田家媳妇满不在乎道:“乡间哪里来这些规矩!”
张六娘跟她说不通,余氏平日里管她甚严,一直把她当下人养着,别说嫁人,饥荒之时将她宰来吃都有可能。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便是不孝,于是她唯有苦笑着摆摆手,低眉道:“田嫂莫要再取笑我。”
田家媳妇见她心情不振,内心生了悔意,正要好言安慰一番,谁知在这时,先前不甘不愿离去的张婶陡然返了回来。
这次她却没了之前的无礼态度,整个人几乎笑成一朵黄金花,褶皱一层盖过一层,声音高昂得近乎尖锐:“恭喜六娘子,贺喜六娘子,李家索的是你的名帖!”
“李”是那位知州老爷的姓。
张六娘闻言有些茫然,到后来渐渐反应过来,手上一松,镰刀顿时“哐当”砸在地上。
张婶忙殷勤地捡起来,一叠声道:“这种粗活怎能让六娘子做呢,夫人正在找你呢,快回去罢。”
(二)
张六娘被张婶推回了家。
她不敢确定张婶是不是在诓她——若是诓她,她这般早早地回家,指不定被余氏骂成什么样。
她心存迟疑,走路便慢了好几拍,一直到日落山头,才蹭回家中。
余氏见她姗姗来迟,竟不生气,笑吟吟地抓了她的手,将她拉至屋里好一阵唠叨,大致内容不过夸她“福气厚”、“生了个好八字”。
余氏向来喜骂她“福气薄”,是个“倒霉催”,张六娘见她如此打自己脸,忍不住疑惑起来,听她夸了好半晌,才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知州家的三少爷,缺个冲喜的娘子。
——说是“三少爷”,实际上却为正室所出的唯一嫡子,李大人稀罕得紧,从小到大钟鸣鼎食地养着,生怕哪里没惯到位,委屈了这衔玉穿金的娇贵少爷。
此时大宋已禁了销金衣,李大人嫌其他衣衫配不上自家亲子,顶着被同僚举报的危险,买了几个织娘,专门安置在家中为三少爷做衣,称“只要不是紫服,甚么衣都做得”。
不知是不是宠过头的缘故,及冠那日李三少爷生了场大病,从此只能靠参汤吊命。
李大人为此是愁白了须发,寻遍名医,甚至远赴东京高价请来当地神医,但依然不见效。
正途寻不着法子,李家便开始考虑邪魔外道起来。
他先是找来了几个巫医在家里作法,无效;又叫了个茅山道士在坝中驱鬼,依旧无效;到最后拉了好几位瞎眼神算,一起为李三少爷算命,别说,还跟给算出了名堂——需寻一位五月生的农家娘子为三少冲喜。
五月生子可不是甚么吉利事,李大人有些迟疑,神算却道:“就是要五月生的哩。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李大人起了兴致,道:“说。”
“否极泰来。”神算深沉道,“三少就是因过得太好了,才会生此大病,正需一个命不好的女子来压压他的福气。”
这说法讨人欢喜,将厄运颠倒成了福气,李大人心中高兴,立即吩咐下去,在农家寻五月生的女子。
然而五月生的女子,多半被弃了或是溺了。李家寻了整整大半年也没找着合适人选,内心正憋着气,来李家寻人只是走走过场,谁知还真给找着了一个五月生的女子。
李大人顿时大悦,吩咐媒人赶紧去交换草帖,即日便要迎张六娘过门,又见张家贫穷,竟主动备上百亩良田、珠翠首饰、缎匹花髻,以“兜裹”之名赠给张六娘作嫁妆。
大宋嫁女厚嫁成风,嫁资没有三十贯一般是嫁不了的,即便是在乡下,亦是如此。
余氏省了好大一笔钱,家中又少了张嘴,还当上了官少爷的岳母,内心自然欢喜非常,连带着待张六娘都和气起来,柔声与她絮叨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叫她回房歇息去了。
张六娘不用干活,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惶惶。
她以为她一直会在张家过下人的生活,便没怎么在意自己下/身的问题,谁知如今……
她暗暗叹了口气,心说千万不能被他人发现她是个“阴阳人”,自古阴阳有序,乾坤当道,若是被别人发现她竟阴阳合一,指不定会被怎样对待。
她……不,应是他,发愁地摸了摸下/体,那物事越来越大了,素日里的裤子开裆,已是遮不住,张六娘只好取了针线自个儿缝上。
不过缝上之后,他更觉得别扭了。张家不富,用的衣料皆是麻布缝制的,给张六娘的衣物更是最下等的麻布,粗糙得不行,磨蹭在……上很是难受。
但他自幼过的是女人生活,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太龌龊,便不敢再想,强忍着不适入眠。
翌日清晨,张六娘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唤醒。
张婶在外喜气洋洋地叫道:“六娘子,快来看哩!李家的定礼来啦!”
说罢,不等张六娘回应,自作主张地开了门,径直走进来,扶他起来洗漱更衣。
见张六娘仍要穿那麻布衫,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