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君上渐渐苏醒过来,疼痛也似乎减轻了许多。执意叫退了戎喜,两眼只将芳华默默凝望着。忆昔故意在旁小声儿嘀咕道:“看吧看吧,果然是亲生父子呢,连这脾气也是一般倔强。”芳华调过脸去不睬他。桂圣人握了君上的手,连连问他心里觉得怎么样了?君上微微笑了笑,挣扎着打算坐起来。圣人劝也劝不住,忆昔只得在他身后加了两个枕头,小心扶他靠稳。君上向着芳华伸出了手,气息不稳的唤了他一声。时鸣连求带劝的将他引至君上跟前。君上想要去握芳华的手,被他躲开了。微垂的睫毛颤了颤,依旧别扭着不说话。桂圣人吸了口气道:“你到底要我们怎么样,你说啊?只要能办到的,无不依从与你。”芳华咬了咬唇道:“求官家放臣归家。”君上拍了拍桂圣人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忆昔说得很是,不过,你那……脾气……只……只怕比我还要犟些。方才多亏你相扶,你自己可跌坏了哪里?”芳华摇了摇头。回想他毫不迟疑的,抱着自己的一瞬间,君上眼中有了一丝希望。试探着向前又伸出手去,不知芳华躲慢了,还是他根本没打算再躲,君上终于牵住了他的衣袖,有些激动的道:“你嘴上不肯承认这也无妨,心里肯原谅我便好。若论为夫为父,哥哥远比我强过许多。兄嫂百般呵护你长大,你对他们眷恋也是理所应当的。”芳华忽然抬头望着他道:“爹爹怕我受后母的气,莫说是续弦纳妾,便是连个屋里人也没有。臣岂可撇下他……两位兄长过几年便要成家立室,纵然还在一处住着,毕竟有了嫂嫂,有了自己的小家。臣的三哥至今下落不明。臣在他膝前尽孝,正是要报答他的抚养之恩。太子丰神秀逸又文武双全。臣虽未见过四殿下,听旁人提起,也是位仁爱宽厚的君子。公主们贞静贤孝,官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将已送人的孩子认回?若官家真心把他,当作自家的亲兄长,便不该再提及此事。”
殿内忽然一片寂静,忆昔忍不住道:“四公子此言差矣。郡王只怕见着官家与你,冰释前嫌父子团圆才喜欢呢。”芳华转身瞧着他道:“除了喜欢更多的是伤心与不舍。莫说是当成亲骨肉养大的孩子,便是当个取乐养的小猫小狗,时日长了也会生出感情的。看着抚养我一场的爹爹,与我嬉笑打闹了十余载的哥哥们,对着我跪拜,一口一个‘殿下’的叫着,我……我做不到。”时翔见忆昔还要再说,忙抢过来道:“官家,小人倒有个糊涂见识。”时鸣看了他一眼,桂圣人却催着让他快说。时翔道:“横竖外头的大臣们也知道,官家待郡王尤如手足的一般。莫如对外只说,十分喜爱他家的小公子,要收为义子。如此一来,四公子既可时常入宫,探望官家与圣人,又可不必与郡王分离,岂不两全其美?”桂圣人听罢喜出望外,连连的道了两声好,望着芳华道:“如此,便成全了你对两边父母的孝心,果然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芳华也跟着笑起来,只是那眼神里,却找不到一丝喜悦之情,暗道:“果然是个极糊涂的见识!”时翔略显尴尬的道:“小人哪里说得不妥,还请四公子明示。”芳华瞧着时鸣的面子,也不曾挖苦他,正经答道:“我才将圣人的侄儿刺死,她便再有雅量,也决不会认我做义子。若果真怎么做,必会引起大臣们猜疑。到时,官家便不得不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我还是要与父兄分离,此其一。其二,我爹爹尚在人间,为何要去另认他人做父亲?爹爹东征西讨出生入死,才成就了今日的尊荣。官家慧眼识英,自然高看他。爹爹虽战功赫赫贵为郡王,却出生平寒之家,那些士大夫对他既恨且妒。我虽不知人心究竟有多险恶,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晓得的。我若再受皇宠,岂不要与他惹祸吗?”说罢在床前跪下道:“官家若实在要拿,臣的亲友来逼迫,臣便长留宫中。只是,要臣心甘情愿的相认,唯有等来生吧。”说完叩下头去。桂圣人这一次没有啼哭,她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痴痴傻傻的坐在床边。君上垂目瞧着自己的手,那里方才还牵着他的衣袖,转眼间又成空的了。慢慢坐起身,吩咐忆昔送芳华主仆回郡王府。伸出手将桂圣人揽入怀中,轻抚着她呆滞的脸庞,在耳边柔声安慰着。
芳华出了殿门步下台阶,往前走了几步又缓缓转身。在阶前跪下,端端正正的叩了三个头。再起身时,那眼泪便止不住的坠下。忆昔皱眉道:“四公子这是何苦呢?即舍不得官家就该回去才是,你这……唉!”芳华胡乱抹了一把脸,头也不回的去了。
至郡王府门前,忆昔告辞而去。芳华入侧门,匆匆返回朝雨园。前面宴席早已开始,又有一班小戏助兴。园内,除了采茗同两个年长的些的中贵守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