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如风道:「还看什么,准备上路了。」
「慢着。」青珞忽然跳下车,「不好,她要寻死!」
荆如风一怔:「什么?」
「你没看见吗?她那样子,就是世上再没依靠,要寻死的模样!」青珞说不出来什么「万念俱灰」,「走投无路」这样文绉绉的话。但他知道,一个人只有对人世失去了希望,才会面如死灰。
荆如风笑道:「你又没寻过死,怎么知道?」
青珞眼神忽地一暗,白他一眼:「我就是知道。」懒得再跟这人计较,当先跑了出去。
荆如风也只好在后面跟着。
远远的,只见湖畔边上,宝凤正抱着孩子一步步往水里走。
原来她真要寻死!
荆如风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从水中拉了出来。「你要死,也不能让孩子跟你一起死吧?你可想过她愿意吗?」
这一番拉扯不小心碰到了孩子,孩子顿时哇哇大哭。宝凤看看孩子,怔怔地掉下泪来。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青珞这时也气喘吁吁的赶了来,和宝凤面对面:「你是想把孩子托付给别人,再去寻死吗?」
宝凤全身一震,停下脚步。
青珞又道:「什么人愿意照顾这孩子呢?连她亲娘都不要她!说不定放在路上没人管,一天就冻死、饿死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愿意收养她,万一那家是个穷人,以后又陆续添了孩子,不想养她了怎么办?就算他家人心好,不肯丢弃她,可是万一赶上什么天灾人祸的,自己孩子都养不活了,还能对她好么?」
他走近宝凤,低头逗弄那婴儿:「你看,她长得多么好看。万一收养她的人家没法子,只能把她买卖了养活家里。又万一世道不景气,只有青楼里招人,她这一辈子不就毁了?进了青楼一天,就再没人把她当人看了,你这当娘的,可忍心?」
荆如风在一旁听着,心想这青珞也真能胡说八道,哪里就凑巧有这么多「万一」?他向青珞看去,见他说到动情之处,眼眶也仿佛有些湿润,心里暗暗纳罕:又不是说他自己,他这么投入为哪般?
可是在荆如风看来的「胡说八道」偏偏就触动了一个做母亲的最脆弱的心事。宝凤愣了半晌,忽然蹲下身子,号啕大哭:「我该怎么办?我真是没有办法了呀!魏郎不要我,我爹爹也不容我,我一个弱女子,还带着孩子,能去哪里呢?」
青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递上一条手帕。
荆如风忽道:「跟我来,我去跟你爹爹说,让你回家!」不容分说,拉着两人上了马车。
青珞奇道:「你又有什么办法?打到老头答应么?」
宝凤惊道:「你要打我爹?那可不行!他岁数那么大,禁不起你一拳。我、我不要回去了!」
「你听他瞎说。」荆如风拉住慌忙要走的宝凤,叹道,「你对你爹这般回护,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父女之情么?」
马车到了宝凤家门口,荆如风对宝凤道:「你先不要露面,我去跟你爹说。」
他跳下车座,上前敲门。不多时,有个老汉前来应门。六十开外的年纪,看身子还硬朗,就是形容憔悴,多半是为了宝凤的事。
「请问你是宝凤姑娘的爹爹么?」
老人脸色一变:「我家没这个人!」就要把门关上。
荆如风也不拦他,只是淡淡地道:「宝凤姑娘刚刚投湖身死,世上是再没这个人了。」
门一下子开了,老人跳将出来,一把抓住荆如风的衣领,抖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宝凤姑娘死了。」
「那,那婴孩呢?」
「刚出生的婴孩,水呛两口,就没命了。」
「都死了。」老人白眼一翻,向后就倒。
那宝凤在马车里看的真切,她关心老父,连忙从车上冲下来,叫道:「爹爹,宝凤没死,宝凤就在这里!」
老人缓过气来,看见女儿,老泪纵横,狠狠打了宝凤一巴掌:「你这败坏家门的东西,怎么不真死了,还回来做什么?」
荆如风接口道:「老爹,适才我是骗你。可若不是我们发现得早,宝凤姑娘就真没命了。老爹,我看你的样子,是真疼爱女儿。现在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只有你能收留她,你忍心把她往绝路上推么?」
老人看看女儿,宝凤泪如雨下,叫了一声:「爹!」
老人手一颤:「可是……可是村里人都在笑话我们呢。」
青珞插口道:「自己的面子和女儿的性命,哪个重要?再说,你把她赶走了,村里人就不笑话你了?大不了,搬离这里就是。」
老人苦笑道:「我们世代以水为生,搬出去吃什么?」
青珞咬了咬嘴唇,忽然跑回车上,把一个布包拿了过来,交到老人手上。「这里面有些钱,虽然不是很多,省着点花,足够你们父女吃一辈子了。你们拿了钱,就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他摸摸宝凤怀里孩子那细嫩的小脸蛋,声音仿佛有些呜咽:「小孩子很可怜,跟谁也不如跟在亲娘身边好,别让她无依无靠。」
马蹄得得地响,车里车外的人都没有说话。
毫无疑问,青珞那慷慨解囊的「神来之举」吓坏了荆如风,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青珞可是连命都不要,也要把这些银子带在身上。
不过倘若那时没记错,就是他现在在做梦了。他掐掐大腿,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