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修记得特别清楚，那台飞机模型非常美观，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妈妈听见摔东西的声音，急忙跑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斥责符修：“你这个调皮鬼，怎么把许蘅最喜欢的飞机模型摔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快道歉！”

许妈妈一直在说没关系，但是符修还是注意到许蘅变了脸色。

许蘅老半天没有说话。

当时，八岁的符修比七岁的许蘅还矮半个头，符修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要符修对许蘅说“哥哥对不起”，符修明明记得妈妈说过许家的小孩才念二年级，他憋红了整张脸，就是扭捏不肯开口。

妈妈说：“你再不道歉，哥哥要生气的！”

许蘅看自己妈妈一眼，开口道：“不用道歉了，没关系……我又没有生气。”

很明显最后一句说的是违心话，声音都低了下去。

或许是平常许蘅被教育过不能对客人无礼，反正最后许蘅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

在为许蘅好气度折服的同时，符修还是握着妈妈的手，细声细气地辩解说：“他是弟弟，不是哥哥。”

那么小的一件事情，可能当时在场的大人们都不大记得了，但是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符修都记得特别清楚，那第一次见面，直接影响了符修对许蘅好感度的起_点，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白净大度又有礼貌的小孩，所以半年后，当妈妈告诉他要搬去和许蘅家做对门邻居的时候，符修高兴坏了，还哼着歌主动收拾起自己的小房间来……

那些主观的心理活动，符修故意没有提起，把往事回忆了一遭，他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喟叹说：“小时候无忧无虑，真的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了。”

星光熠熠，夜风习习。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符修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每去上学的小屁孩。

许蘅抬头看着夜幕中的灿烂星光，想到了符修说过的曾与他分享的巧克力。

那一块巧克力，是葛逸给的，就在进门前，葛逸从楼上下来，把巧克力给了许蘅，告诉许蘅说：“这个很好吃，我特意留了一块给你。”

之后葛逸妈妈过来，许蘅才晓得，葛逸一共就两块那样的巧克力。

有些事，符修可能早就猜到了吧——

许蘅眼睛里酸涩难受：“葛逸说，他喜欢我。”

百般滋味

那片刻的寂静长得令人害怕。

符修没有特别惊讶，他只是呆了呆，接着坐起身问许蘅：“你怎样回答他？”

许蘅支吾说道：“可能你早就看出来了，我对葛逸，我……”

符修屏住呼吸，悄悄收紧拳头。

“他以前非常关心我，对我很好，现在，也很好，甚至可以舍命来救我……”

“你是想告诉我，你要和他在一起吗？”

自从回到这个熟悉的小城市里，总是不断会想起以前的事情，而且葛逸始终在坚持，扪心自问，的确，许蘅的意志力开始变得不那么坚强了。

“舍命救你只有他葛逸一个人做得到吗？换了当时我在场，我也会努力推开你啊！”符修的情绪忽地有些失控，他望着许蘅的双眼质问道，“你是不是失忆了？你忘记了之前他是怎么对你的吗？”

许蘅急急辩白说：“那是有原因的！他是迫不得已啊！”

符修气得站了起来：“不管有什么原因，有多迫不得已，那样祸害了别人却还能若无其事走掉的人，永远不值得你去原谅！”

“他不是若无其事，他和我一样，因为相同的心事而饱受折磨……”

“这是他告诉你的吧？你轻易就相信了吗？”

“我……我能感受到，他依旧很在乎我，那不是装出来的！不是谎言！”

符修胸腔中似乎燃着一堆熊熊的火焰，他完全抑制不住血气的翻涌，只觉得焦灼和震怒，他一把抓住许蘅，恳切说道：“许蘅，麻烦你清醒一点吧！葛逸那个混蛋要是真的非常在乎你，当初绝不会一声不坑地走掉！他可以背弃自己的承诺、自己的心一次，就难保没有第二次！相同的伤害难道你还想再受一次吗？”

“……”

许蘅无言以对。

相同的伤害？呵，再承受一次，他应该会死吧？毕竟，他曾经丢去了半条命……

许蘅脱力般地跪倒在草地上。

头顶星光璀璨，那和少年时看到的星空别无两样，但是，怎么可能还是同样的天空呢？

许蘅摊开手脚躺在草地上，符修慢慢蹲下身，看到有晶莹的泪滴从许蘅的眼角滑落。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的人生是一场漫长而孤独的旅程，”许蘅哽咽地说，“就像这些星光，你不知道此时此刻，哪一点星光的光源是已经不存在了的。我想，在别人的记忆里，我也好比一颗曾经闪亮过，但最后还是坠落了的星星……爸爸妈妈不在了以后，我始终不明白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人有动力才能活下去不是吗？可是我的动力在哪里呢？我再努力又怎样，能换来爸爸妈妈的笑容吗？不会，永远不会……你告诉我，坚强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有好事情发生，会收获新的希望，可我等了很久，好事情没有发生，老天爷也吝啬给我新的希望……”

符修吸了吸鼻子，柔声地说：“你还有我啊，我不是一直都在吗？老天爷不会总跟你过不去的，我会陪你继续等下去。每个人都会经历父母的老去和死去，你的痛苦只是被提前了，但你往后的人生还长，不能灰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