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让人惊叹……此人似乎确实和以前不同。
白朗一脚踩下去,白白的布面顿时凹陷,他于是忍不住又踩了几脚——比以前的枕头更加柔软。
“便宜你了。”青年支着头看着白朗不停踩枕头的样子,笑道,“要不是我失恋,你又恰好在我眼皮下,我是绝对不会把你捡回来的……嗯,大家伙,我叫何秋,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主人啦!”
他摸了摸白朗的脑袋,“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就那么巧,你恰好就在我眼皮底下,其实我们可以互相舔伤口。”
这么,这么怪异的说话方式……
白朗暗想,柳青这一世似乎不太一样了,不说别的,他倒是终于起了个上得了台面的名字,很是有种温文尔雅,洒脱无求的味道。
他看着他那么多世,每一世都守护着他,当然了,每一世也都得忍受他那些脂粉味儿浓重的柳啊绿啊的花名。柳青真可谓是天生贱命,十世里八世都不是清白人家的人——剩下两世也仅仅算是尚可。
多么可怜的人呢……可白朗却从来没有机会帮上他,说起来,其实柳青每一世都不需要他。
柳青是什么人?
即便是追随了他那么长时间,白朗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他有时似乎很善良,很天真,有时却又心如蛇蝎。他可以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给予受伤的白朗一块宝贵的干粮,也可以为了活下去把难伺候的客人全都推给共事的小公子。
半边心玲珑剔透,半边心污浊不堪。
白朗一开始不知道这人心肠,只念着柳青在他受伤时施与的一顿干粮。等他的伤养好了之后便四处寻找柳青的下落,最后在一家南风馆里发现了他。
柳青那时候年纪还小,不用接客,也就是半个杂役,可眼神里却没有孩子的天真,满满都是嘲讽。白朗问他想要什么,柳青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我什么都会帮你拿来。”白朗不太会说话,一着着急便有些语无伦次,“真的,你相信我,我,我是妖怪。”
孩子擦了擦桌子,歪了歪头,“公子,您不需要我们馆子里的小公子们陪,那就得点菜,不然老板不会让您出去的,她总是会让您出点钱。如果您再不买点儿什么,就是跟我这下等人说话,等会也是要付要了小公子陪酒的价钱的,划不来。”
孩子说的头头是道,白朗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说的是真的。”
孩子低下头,又不说话了,半晌,他抬起头望着白朗,“我想当官,当大官。”
他是受够了被人操控着了。
白朗听着一个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说着“要当官”,心里有些疼,便摸了摸柳青的头,“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又沉寂了下去。他对白朗作了一揖,转身又去擦别的桌子了。
白朗每天去看他,每次去都带着各种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冰糖葫芦,小泥人,小铜锁……柳青依旧是每天都不冷不热,却会把小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大概是因为看见了这等心口不一的做派,白朗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柳青便恼羞成怒,瞪白朗,“笑什么?!这是我陪公子说话得到的赏钱,难道不应该好好收起来?!”
白朗哈哈大笑,想去摸柳青的头,柳青就躲,“加钱!加钱!”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嗯,其实也不太久,充其量三个月。然而对于柳青而言,这样美好的生活,足以让他付出一生来换。
又或者说,对于小小的柳青来说,这段时间就已经算是他短暂的生命中的全部意义了。
可是,仅仅三个月,柳青拿白朗东西的事就东窗事发了。按理来说那些东西都不值钱,根本不值得惩罚,然而馆子里讲究的就是规矩,甭管你拿了什么,拿到打赏上报上交这是刚进馆就得知道的规矩。
柳青被吊着打了一夜,第二天擦桌子的时候都气息奄奄,身上青紫一片。
看到这,白朗知道自己不能等了——也许再等,柳青就会死在馆子里。
他走了。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送给了柳青一个玉菩萨吊坠,他拿不出更多的东西,弄不到钱,也不能直接把柳青抢了走,别说他只是个没什么法力的小妖怪,即便是真的妖力无变,为非作歹也远远没有戏本子上写的那么容易,精怪们都被天道看着,稍不小心便会灰飞烟灭。
柳青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掉眼泪,可白朗还是走了。
他去参了军。
要有足够的银子赎回柳青,还要有权力让他当官。
整整六年,他征战在国家的边疆,过着刀头舐血的生活。他混在一群人里杀戮敌人,尽量掩盖自己的气味,倒也没被天上那群好事者发现。他是精怪,纵使被天道压着不敢用什么妖法,也是所向披靡的。可惜可惜,千年的妖怪斩杀百人抵不过朝廷之人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赫赫战功更是输给黄金好几筹,他使了点不易被天庭人发现处罚的小法术,最终也只是成为了个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这里说一下,楼主历史不及格,次次全班倒数,而且楼主是理科生,所以请千万不要考据,也请不要纠结历史常识问题_(:з)∠)_)。
然后,他终于把已是少年的柳青赎了出来,任用他做了自己的幕僚。
“我会保护你,”在把柳青赎出来的那天夜里,他看着柳青精致的脸认真地说,“你要什么,我都会努力帮你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