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当时只是一介小官,只是因为直言进谏,得了先帝信任,才被钦定的顾命大臣,置于各位阁臣之上。杨连这些年来一直记得先帝知遇之恩,移宫案、天启帝登基,都奋不顾身冲在最前面。
可是魏忠贤上台后,杨涟却渐渐沉默于后台,许久不见其身影。并不是杨涟怕了魏忠贤,而是他深知天启帝并不是先帝那样听得进臣子劝告的明君,若是还像先帝那时一样蛮干,只能得到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是现在情形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看下去,这就是东林党和魏忠贤决一死战的时刻。杨涟站了出来,写下了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他是先帝立下的顾命大臣,天启帝就算不看任何人的奏章,也不能不看他的。杨涟有信心,只要天启帝看到了,必然勃然大怒,不可能不处理魏忠贤。
天启四年,六月一日这天清晨,范铉超的小妹妹出生了,杨涟这位声誉极高的名臣也踏上了一条死路。他打算在这一日的朝会上当众念出这份奏折,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天启帝不得不听,魏忠贤不得不听,文武百官不得不听。
今日就是魏忠贤的死期。
出发时,杨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想的。
可是,六月初一,天启帝下令免朝。不止如此,天启帝一连三天都没上朝。杨涟的奏章交不出去,便想了一计,直接把奏章递了上去,他心知这样做,奏章必然会落到魏忠贤手上。魏忠贤肯定会压下这奏章。但杨涟不怕,天启帝总是会上朝的,他是左副都御史,有直接面陈皇帝的资格,交给魏忠贤,这是他的宣战书。
朱由检早就算着这日子了。
他早前就和陈翰林等一众讲官含蓄地表达过对魏忠贤的不满。他打算着,东林党虽然在外朝颇有势力,可宫中却是他们势力的盲点。他们要除去魏忠贤,势必要与他联系,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一举将魏忠贤拉下马,除去阉党这个庞然大物。
可他等啊等,等到听说杨涟将奏章交了上去了,都还没人来和他联系,便意识到东林党还是和以前一样,以为以为的正义天道站在他们这边就能胜利,压根就没打算与他联手的打算。
朱由检在寝宫里转了几圈,意识到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魏忠贤恐怕真的要威风到自己登基,而自己也会错失最好的立威时机。好吧,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刻不容缓,朱由检立刻换了便服出宫,只带着几个暗卫,在西市转了几圈,甩掉探子,便拐道到了杨涟府上。
他没去正门,他去了后门。
杨涟正在书房里盘算着在上朝要如何对天启帝说,才能达到奏章的最大效果,这几日魏忠贤会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阻止他上朝——最坏的情况就是直接刺杀他。
魏忠贤不是做不出来的,实际上,做过这种事魏忠贤是有前科的。
正当他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听说有个自称是熟人的人拿着拜帖来求见,杨涟十分奇怪,又有些疑心是不是魏忠贤派来的刺客?
可当他打开拜帖一看,熟悉的字迹,落款处一个“信”字,让他恍然大悟,“快快快,快请……不,还是我出去迎吧。”杨涟整整衣冠,快步往后面而去。那副着急的模样,看得仆人心生奇怪,那人是什么来头,老爷居然如此重视?
杨涟往后门走的时候,心情非常激动。若说有谁是天启帝最信任的人,回答便是客氏、魏忠贤、信王和张皇后。张皇后是坚定的反对魏忠贤,可她只是深宫妇人,势力甚至连自己宫里的人都没法完全控制。
可信王殿下不一样,他不但是天启帝最信任的人,也和东林党接触得更多,虽然不曾和魏忠贤公开对立过,却是偏向东林党这边的。
杨涟之前也没和信王合作过,只是听东林党其他人说过信王殿下言语中曾表达过对魏忠贤的不满,他也没放在心上,一时之间忘了信王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信王主动来接触自己,杨涟心知信王其意,非常感动。
毕竟朱由检不但深得天启帝信任亲近,也和客氏、魏忠贤面子上关系尚可。他这时候又快到成年,天启帝不愿自己仅剩下的弟弟远离自己身边去封地,正在京里给他选地建王府,又让张皇后张罗着给他选王妃。
眼见着就要脱离皇宫这个苦海,去过一个富贵闲王的潇洒日子,信王这时候却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入这个大泥潭。除了信王嫉恶如仇,对魏忠贤也是恨之入骨以外,杨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杨涟快步到了后门,就看见信王朱由检穿着一身青色便服等着,怡然自若地把玩自己纸扇上的吊坠,没有一点紧张慌乱之意,杨涟不禁在心里赞一声好胆色。
朱由检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见那位永远一脸严肃,气势十足的杨涟杨大人神色激动,他出得门,一揖手,恭敬道:“微臣见过信王殿下。”
朱由检笑道:“杨大人,本王今日突然来访,打扰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介意呢,我感谢信王殿下还来不及。”杨涟真心实意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信王殿下,请。”
朱由检便抬步进去杨府。从后门到去书房的这段路上,他还对杨涟府上的花草水榭颇为好奇,不过杨涟府上不大,随便走走就到书房了。
杨涟请朱由检上座,待仆人上了茶,杨涟挥挥手,让他下去,一瞥之间,看见暗卫已经牢牢守在门口,想必这间小书房周围也有暗卫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