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哭笑不得。
亓笙脑袋上被放了片枫叶,扭了扭脖子嘟哝了一句什么,又睡过去了。
他脑袋上的毛很是滑稽,这里一块凸的,那里一块凹的,后脑勺的位置还有大片的无毛之地,露出粉白的头皮。
景昀却记得是怎么回事,那是亓笙吵着要理个像男子汉一样的发型,他阿爸和阿妈没空搭理他,于是景昀亲自抄刀,结果剪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好在孩子小,看起来也不觉丑,顶多算个丑萌罢了。
当时亓笙一照镜子哭了个惊天动地,把长老和龙翎也惊动了。龙翎一进门就先笑起来,这下算是火上浇油,闹得亓笙只把自己往狗洞子里钻。
还是他阿妈泼辣,拉着他一条腿把他从狗洞子里拖了出来,二话不说按在膝盖上揍屁股。
亓笙又伤心又委屈,被揍屁股还被惨无人道地进行了围观,一张小脸哭得都快肿了。景昀登时就有些愧疚,在族里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亓笙,其次才能算上龙翎。
毕竟他是族长,按照祭师的规矩,祭师是族长的左膀右臂,是要保护他的。哪怕后来二人成了好兄弟,但比起兄弟关系显然代代相传,已经成为习惯的“守护”情绪更浓一些。
这也就造成了后来二人的相处模式非常近似家人。而亓笙对自己的意义又是特别的,亓笙自小习惯的依赖更是让他无法对对方置之不理。
于是小景昀忏悔了自己的错误,并承诺在亓笙脑袋上的毛没长齐之前谁敢笑话他,他就揍谁。
小阿笙比景昀小两岁,是个傻乐呵的性子,哭完了又被景昀给他抓来的河蟹几下哄得眉开眼笑,脑袋上的毛也就不算个毛了。
他阿妈还给他做了顶小帽子,边缘插了只鸽子羽毛,阿笙就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往日“英俊”,再不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了。
以“现在”的景昀来说,这应当是才过去不久的事,很可能就在狩猎季之前,可对于眼下的景昀,这些被翻找出来的回忆却让他格外怀念。看着亓笙流口水的侧脸,他忍不住觉得好笑,这小子大概因为从来不把事往心里放,成天吃得好睡得好,造成他长得也好,才六岁年纪居然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伸手将那枫叶又从他头上拿下来,在他脸侧比来比去,又在身侧比来比去,景昀考虑着把这个小装饰放哪儿会比较好。
他几乎能预见,这小傻瓜醒了之后发现身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定会瞪大眼睛惊喜地叫起来。
正琢磨,那头马车突然停了。景昀收回手,将枫叶放到亓笙怀里,转身从窗口往外看。
车队前头有人骑着马过来,是龙翎。
少年今天穿了一身精干武服,袖口用红绳束了,裤腿套在牛皮短靴里。腰上围着小半截虎皮,挂着匕首和一把小弹弓。
他的黑发全束了起来,在脑后用牛皮绳捆了,额前刘海被刀削短了好些露出饱满光滑的额头,衬托的那张青涩的面孔更显英气。
他很快到了景昀的马车边上,道:“前面的山路塌方了,我们得另选路走。”
“塌方?”景昀皱起眉,才八岁年纪面上却不由地浮出和年纪不符的成熟来,“怎么会塌方的?”
眼下不是夏季洪涝时候,亦未有过地震,为何会无端塌方?
龙翎:“长老们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回族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这里,另一条得绕去山谷一侧,那里……”
他皱起眉,话没说完,景昀却明白了。
景昀:“那里紧邻悬崖峭壁,多毒蛇异虫,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危险。”
“长老们也正为此担忧。”
“……”景昀手指在窗框边敲了敲,面色平静道:“让我先去探路吧。”
“你?!”龙翎被惊了一跳,面色却古怪起来,“你别胡闹。”
“不是我胡闹。”景昀似笑非笑地看他,“是长老们让你来找我的吧?身为祭师后人,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祭师拥有强大的力量,可预知吉凶,可另山间走兽不敢近身。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说,就连景昀自己也从未见过阿爸显出什么特别的能力,他连第二天是天晴或是下雨都观测不出,更别说是预知吉凶了。
相反景昀则不同,自小聪敏过人,功夫身手虽差上一些却也勉强能唬唬人,又因他喜欢看书,祖上留下的书籍被他翻阅得差不多了,虽无法预知吉凶,更无法另山间走兽听从号令,观测一下雨晴,根据土地情况和上一年秋收的成果算出下一年种什么最合适却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了,这毕竟是他活了二十余载后的经验之谈,现在八岁的他应该是不懂这些的。
只是由于他身份特殊,加上山谷另一侧道路狭窄,若是成年人去探路若真有埋伏很容易打草惊蛇,其次则是族里现在已经不能再损失年轻人了,他们都是龙翎和龙族的保障,是未来;而要在孩子堆里选一个人,要么是太小不宜探路,要么是不够聪明,探了路或许也发现不了什么,左看右看,论身份论能力可不是只有景昀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么?
龙翎有些怒气冲冲:“我可以告诉长老,你的伤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