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道这个孩子确实不太好,一方面却不肯往坏处多想,只一心盼着她总会一天天地好起来。
人有时候偏执起来,往往没有道理可讲。他爱那个孩子,或者是出于血肉的天性,又或者是过往太过惨烈,这个残疾病弱的孩子的出现,依旧是他唯一的寄托。
他没有给孩子取名字,只是叫她妹妹。
秦疏原本与囚禁无异,如今前景越发的晦暗无光,处境更为不堪。 他的身体尚且虚弱,却不知道是从那儿来的力量支撑着,只在床上躺了半日,第二天能够挣扎着起身亲自照料这个孩子——他不做,实在是没有别人来做的。
他从未照料过婴儿,初时手忙脚忙的笨拙,渐渐却无师自通。
只是这孩子并不好带。他每日央求着守在门外的侍卫,讨要些米汤来喂给她,偶尔有人看着这一大一小实在可怜,也会给他半碗羊奶。这女婴每次却只能喝下几小口,还不时会吐出来。几天的工夫,女婴越发的瘦小,秦疏身心皆疲,也跟着憔悴得没了人形。
夜里婴儿睡不安稳,总是断断续续地哭,声音有气无力,却像把刀子一下下扎在心上。他也不能睡,抱着孩子来来回回的走,想方设法地哄,却往往没有什么效果。他便住了口,只抱着孩子发愁,每每夜深人静,孩子一声一声的哭,他也跟着默默掉泪,心底里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凄凉无助。
秦疏已经顾不上去想孩子的生身问题,他只盼着易缜回来,便能想法子救救这可怜的孩子。只要能救这个孩子,别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他只有这样一个唯一的希冀,就算是要给老王妃偿命,他亦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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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易缜已然阴晴不定好多天,手下一干将领也跟着倍感压抑。他们知道老王妃为逆贼所杀,但直到现在也没在叛军中发现刺客下落,倒也体谅主将心情,个个谨言慎行,越发小心做事,把军中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用他去费心。
逆贼显然是早有准备,虽然只是一群文人主事,但意外的激起些士气,沿路所遇的抵抗反而比当初国破之时还要激烈些。
但也仅仅是激烈些而已,毕竟双方的根底摆在那儿,泽国多年尚文,比北晋久经战事的军队没法比。这些逆贼也不硬拼,战着地形熟悉,一路往东南方向退去。至今为止战事都还算得上是顺遂。
只有易缜自己心知肚明,他焦躁不安并不全是为了这个原因。
不足一月的时间,他并没有完全忘记丧母之痛。然而毕竟是一天天的冷静下来,思念就像水草一样慢慢滋生开来。仔细想想,自己对待秦疏,实在是有些迁怒。但蒂芥还在,他也有些抹不开面子,嘴上自然不肯服软,然而每一天京中的来信,却是必定要第一时间亲自过目。
偶尔有空闲的时候,他便会开始想想秦疏现在怎么样,想想他还没有出蕊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之前突然有几天没有收到丝毫关于秦疏的消息。这让他有种莫名的恐惧,生怕他会出了什么事情,其牵肠挂肚的程度,令他自己都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止一次地长升出想不顾一切地回京去看看,每次硬生生的强压下来。却总是坐立不安,神思不属。
而青岗派出的心腹手下,日夜换马急驰。终于赶到了军中。
按照青岚的交代,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报易缜。说到那个女婴的情形之时,他顿了一顿,悄悄看易缜一眼。还是照实说出实情。
易缜的神色奇异,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变幻了几次神色,最终反而是松了口气,他显然对生下的是个带病的女婴有些失望,但也并没有到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步,还隐约透出一两分欢喜来。想了一会,甚至还微微的笑起来:“不管怎么说,那也总是我的女儿。”
这人自然是不明白,易缜等了这么久的消息,早就急不可耐。方才招他进来问话,先一眼瞧见他神情凝重严肃,当时就受了惊吓。只道是京中出事。想到他有可能出了意外,一念及此,竟是心头巨痛,虽然勉力坐得端正,心里早不知身在何处。秦疏那两个字抵在喉间,居然连问出来的力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