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那殷殷低泣之声的渐行渐远,扶苏声转平和,
“茗儿少不更事,”续而,他沉声代为致歉,“此次,难为儒家了。”
“公子言重了,是儒家照护不周。”虽是个出乎意料的进展,但确是利在儒家。至少,暂别了那位不速之客。伏念于心内如是忖道。
此后,因着无人发言,内堂里一度陷入了沉寂,直到扶苏亦不欲多留,旋身欲离之际,留下一句,
“随我来。”
她眸色一顿,其后动静全无。
有感堂内之人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行至门前阶下的扶苏侧身回望,“墨儿。”
也罢,至少无需在夜黑风高之时涉险潜入将军府了,既可利于行事,焉能不走?
可惜,欲要抬步之时,袖中手腕被人暗中擒住,甩脱不得,末了,她唯有予以妥协,“烦请公子先行一步,墨儿尚有些私事需处理,随后即会立时赶上。”
眼看着扶苏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内,她俯首睇望而去,咬牙切齿,“三师叔,您老把得我太紧,小辈手腕快要碎了。”
良久的僵持过后,仍是僵持。直至荀夫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沉然出言调停。然,此番收效甚微,只因甘墨被某人强行带回房内续作僵持去了。
一时间,内堂里唯留下满面愕然的荀夫子,境况未明的伏念,以及深有同病相怜之感的颜路。
稍顷过后,伏念方才得以理清思绪,他该发怒的啊!怎奈,没能来得及。于是,一怒之下便将矛头对准了正处于摇头叹息中的二师弟,“子路,你方才不是想说些什么么?如今可以说了。”
额……他可否向师叔求救?
……
“说,”被拖进房门后,她便被张良强摁住双肩,抵上门扉,“你千方百计将嬴茗迫离小圣贤庄,欲行何事?”
“被你看穿了,好棒哦,三师叔,”她仰起头,两手合于两人身前仅余下的那处空隙,“墨儿为你的聪明才智鼓鼓掌哦!”
真是……
因着她一脸的佯装之色,他的怒意难歇,以致唇角狠劲抽搐,可最终却仍是耐下性子,沉声低吼,“莫要扯开话题。”
见他一脸的隐忍怒意,她敛起唇畔谑意,正色回之,“本姑娘犹欠你当年的真相,不是么?”甚或可说,她需给当年的自己一个交代……
“墨儿,你不会不知,若仅是为求真相,较之于戒备森严的将军府,此处更利于行事,你是怕嬴茗若是在小圣贤庄出事,儒家难免要遭受牵连,是么?”
临走前,她听到他的此番问话,却终是没能给他任何答复……
虽说车驾一路畅行无阻,可公子扶苏一行却是直至该日日落时分方才归至将军府,而此中缘由,需得归咎于嬴茗因着哭闹不休而致晕厥这一突发状况。然,亦是因此,甘墨不用与扶苏同处一方轿辇内,暂得清净。
可这份清静终归是一时的,此刻随着扶苏入了厅殿的她深有所感。
“为何当年不向我道明你与韩非的师徒关系?”
“我说,公子便会信么?”她眸光上移,与身前之人对上,“公子难道不会疑心有它?”她犹记得,当年他说过,他已辨不清她话中之真意究竟还余几分了,可彼时,她说的,没有半句虚言。便是自那一刻起,她跟这个男人之间的缘分,开始散了……
未曾察觉到她的心绪,他兀自续言,“纵有疑心,可至少不会让我将你们的关系错解至斯,以致……”话间倏顿,他心念微沉,续而暗忖,误了相救的最佳时机。
他没有言尽的话,她心中了然,遂而索性就此将其紧作死结。
“当初确是因此而对公子深有怨怼,然,此事大错在我,我不该对外力援手心存希冀,以致白白错过了营救的最后时刻……”换言之,是她无能,如若彼时她能豁出一切去拼一拼,或许……师父不会那样死去……
……
这场半个时辰有余的交谈过后,夜幕降临。
晚间的将军府,万籁无声,因而,为寻嬴茗的卧房,着实费了她不小的功夫。
“茗公主,莫慌,我今日是来道谢的。”目视着仓皇跌坐在地的女子,她诚声致谢,“要知道,那日,若非你替我领路,我还真没那么容易寻到他的卧房。”
自事起之时,嬴茗就不敢入眠。虽是一度将那桩事归结为一场梦魇,却也只是因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仍存活于世间。然,今日自她主动现身之后,她反倒是舒了一口气。
由此,她了悟,她未于事后的第一时间便出现在她的面前,旨在要她饱受那无尽梦魇的摧残折磨,等到她再也承受不下之时,再予以最为沉痛的一击。
那么,这一局,她承认,她屈居下风。然,她虽是败了,却也决计不会让自己满盘皆输。
“……你还是姑娘么?”因着自己如今的狼狈跌倒,嬴茗只得逼着自己藏起心中的恐惧,进而漾起狞笑,“若本公主未曾记错,四年前你便在姬无夜的密牢内被□□糟践了,且还不止一个男人,不是么?”
她缓缓步近,声色微淡,“你既这般断定,我亦是多说无益。那不如由茗公主先来告诉我,当年,你是如何得知我身在天机阁的?”
她的问话,换来嬴茗的讥嘲肆笑。须臾过后,笑声渐止,“你还在意是么?你至今仍爱着他对么?你想听我告诉你什么,当年对你设陷的人不是他?”她缓缓收起唇角的嘲讽,慢下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