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挣扎著想要坐起身来,却忽然觉得手背一疼,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上还挂著点滴,被他刚刚这麽一折腾,针头大概是偏了,有一些殷红的颜色从特质的胶布里渗出来。
干脆地拔掉针头,鼻尖嗅著医院里独有的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再环顾著四周雪白的墙壁,黎昕这才慢慢开始想起他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法院,王律师,赔偿,小简,秦琼,然後是……
思绪至此蓦然一顿,黎昕原本透著迷茫的双眸中渐渐被苦涩所占据──原来不是做梦啊,他是真的看见了那个人……
自从他醒来发现自己从尉迟晞变成了黎昕,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地重新活一回。而在这一世偷来的生命中,绝对不会有尉迟简或是尉迟琰的存在。
其实在接到检方律师打来电话那之前的一个月里,他觉得自己过得挺好。虽然辛苦,可是心里踏实,对未来也有所憧憬。然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不仅让尉迟简大喇喇地找上门来,还竟然让他碰上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回想起昏迷前看到尉迟琰那张与他记忆中毫无二致的面孔,黎昕心中的苦涩不知为何竟渐渐转变为烦闷和暴躁,好似有猫在不停的挠,又痒又疼,让他恨不得狠狠捶床打滚。
他们不是堂堂尉迟集团的总裁和少东吗?他们不是还拥有在世界的黑暗面呼风唤雨的势力吗?现在他这个已经被利用殆尽的外人死了,他们不是应该父子和乐,共同去创造尉迟家更强大更光明的未来了吗?
所以究竟是什麽原因,让他们这两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样前仆後继地出现在他这个无权无势、孤苦伶仃的穷小子面前?难道他们是要再逼他死一回才甘心吗?
混蛋!父亲和儿子,两个都是混蛋!
黎昕越想越觉得莫名地憋屈,终於忍不住握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病床上。
而这一幕恰巧被刚刚推门进来的沈君樊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这小朋友是为了什麽好似在生气的模样,可是这个样子可比早先被送过来时昏迷苍白的模样要生动多了。於是年过半百的沈医生心里爱幼之心骤起,不由呵呵笑了两声:“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嘛。”
黎昕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莫名的发疯被一个看似医生的人看了去,蓦地抬起头,清亮的双瞳微红,里头还残留著水汽,更显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好不可怜。
“呃……您是……?”在陌生人面前迅速收拾了情绪,黎昕礼貌却有些警惕地问。
“我姓沈,是你的主治医师。”沈君樊没有在意黎昕的防备,只觉得这孩子是因为一个人生活了太久,所以缺乏安全感。
“沈医生……我怎麽了?”黎昕知道自己後脑的伤有些後遗症,可是却也不清楚到具体什麽样的状况。毕竟当初将他赶出来的医院只告诉他回家休养就行了,而以他的财力能够负担得起的医院和医生又实在是没有那个水平应对他的伤。
沈君樊并没有即刻回答,只是走近床边,伸手翻了翻黎昕的眼皮,又探了探後脑的伤口,这才开口:“黎昕,你的状况很特殊。按照常理,你应该是不可能醒过来的。可是你却醒了。但是你的伤却并没有痊愈。所以你才会时不时的头疼,严重的时候会出现昏厥。”
黎昕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想:他的状况当然不合常理,借尸还魂这种事哪里是科学能解释得了的。
沈君樊见黎昕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焦急或是担心,略微放下心来,又说:“其实虽然你的伤不大可能完全痊愈,可是有药物的控制和精心的疗养,应该是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的。”
听沈君樊这样说,黎昕却有点儿为难了:“药物和疗养?”不知道他那四十五万够不够他花的……他可是知道那些顶级的疗养手段,花销堪称巨大。可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实在不想因为和尉迟晞同样的原因──因为被射了一枪而再死一次啊。
沈君樊看出黎昕的窘迫,颇为善解人意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个你也不用担心。下午的时候送你来的尉迟集团总裁,已经答应会负责承担你的所有医疗费用的。”
要是一般人听说有冤大头会负责自己的一切医疗费用早该激动地跳起来不停感谢了。然而这麽一句话对於黎昕而言却仿若晴天霹雳,劈得他骤然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麽:“您是说,尉迟集团……总裁?尉迟琰?!”
沈君樊这时还没有意识到黎昕的不对劲,只以为他是觉得意外,於是自以为是地解释道:“是啊。那人还算慷慨。你应该也知道,尉迟总裁的养子,就是在和你同一场事故中去世的。他大概是觉得照顾你能够给他儿子积阴德吧。这点钱对於尉迟集团不过是九牛一毛,对你来说却是能救你一条命了。”
然而沈君樊後面絮絮叨叨的话黎昕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尉迟琰竟然无缘无故承诺了要负责他的医疗费……而以他对於抚养了自己整整十三年的养父的了解,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那麽好心!
事情一件一件偏离预想轨道,朝著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黎昕刚刚因为沈医生的到来而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暴走了。
逃,立刻,马上就得逃。就算会因为这枪伤後遗症死掉,他也不要再和那个男人扯上一丁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