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止住他,肖莫的眼睛亮的让我害怕,大喊一声之后,胸腔传来的闷疼越来越剧烈,我声音也低了下来:“别说了……肖莫……陈树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肖莫被喝止后就有些怔忪看着我,没多久就合上眼睛睡了。用酒精棉球给针刺过的皮肤消毒,医生把用完的注射器扔到托盘上,问我:“这位先生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
“……啊?”我仍然僵立在那里,顺着医生的眼光低头,才发现胸前泅开了一片拳头大小的血迹,在浅蓝色的衬衫上十分显眼。难怪那么疼……
跟着医生走到外科,对伤口消毒上药。因为是枪伤,不好缝合,只能精细地包扎起来。这里的医生明显素质很好,看到枪伤也识趣地什么都不问。因为是伤口长到一半又裂开的,没打麻醉药,消毒药水直接接触血肉的刺激——真是怀念==|||。包扎完,医生又嘱咐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
我扣好扣子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墙边直立的启叔,脚步一顿。
一丝不苟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衣衫,笔直如松的站姿……这些,都曾是我暗暗模仿的榜样。比起总是严声厉色的老爷子,我更宁愿和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启叔亲近。结果……我闭上眼睛:果然如肖莫所说,我没有半点识人之能。
“这位先生如果不赶时间,能不能和我谈谈。我想向你表达一下歉意和感谢。”虽是询问,但启叔已经迈出了步子。他笃定我会跟上来。
我也的确跟上去了——有很多事情,肖莫刚刚提到却没有细说。我想多知道一点……
顾念我的身体,启叔没有走远,就在医院边上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
包间里。侍者问:“两位想要什么?”
“一杯白水。”启叔把饮料单推给我,我接过看也不看,对侍者说:“和他一样。”伤口没好,不能点这个不能点那个……谁记得住那么多注意事项,直接白开水好了。
启叔:“……”
侍者:“……”
侍者晕乎乎地抱着单子出去了,估计要不是我们二人在包间里,包间费付定了,会被赶出去也说不定。
“你是肖先生的朋友?”
“……不算是,实际上,这是我和肖先生第二次见面。他帮过我一次忙,我很感激他。不过估计肖先生已经不记得了。”至于资助基金,贫困生什么的是提也不能提的,这些都是有根有据的东西,一查就知道。我上哪里找个林青的朋友给他?反正启叔也不可能从肖莫那里知道详细。
“肖先生的状况很不好。”
“!!”
“陈树先生是肖先生的朋友。他去世后肖先生一直处于悲痛之中,极易受刺激。肖先生患有遗产性的心脏病,不能受刺激。这三年他的身体每况日下……我们很担心。”
陈树先生……为什么你能用这么冷静陌生的口气说出我的名字,我的死亡……
看到启叔的一瞬,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叶翔的意思——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陈树已经死了,叶翔继续承担肖莫的医疗费若说出于愧疚,那么为什么不让我的尸骨入土为安?我喜欢叶翔,但从来没逼迫过他,甚至没有透露过一点心思。只是挡了他前进的路,就有这么大的仇恨……人死如灯灭,万念成空。还有什么好计较,难道一定要我灵魂不得安息才能解气?
为什么又让启叔来照顾肖莫?明知肖莫的病根本不能受刺激,他却让背叛我的启叔照顾他。肖莫那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个性,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为我打抱不平?
可若不是出于对我一点点的愧疚,我实在想不出叶翔照顾一个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的必要……
叶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猜不到。他从来不是能被轻易看透的人。我当然更加看不透他。
“所以……”
“你刚刚也看到了肖先生发病的样子,根本不肯就医。但你劝他之后,就好了很多。我希望你可以常常来陪肖先生,劝他看开一点。毕竟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启叔的手段,我是十分清楚的。只要达成目的就好,过程不重要。就算我拒绝,他也会想方设法让我答应。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拳头越握越紧,一直到肌肉的拉紧让我再次感到了闷痛。
我问他:“我听肖先生说的话,死去的陈树先生,应该和你关系匪浅吧?为什么你没有露出一点伤心的样子来?活着的人重要……死去的人就该被忘记么?”
“……”启叔的唇有些颤抖,有些浑浊但仍显犀利的眼睛微红,面容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但什么都没说。
“我和肖先生一见如故,会常常来看他的。但希望你能少在他面前出现,不然他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你叫什么名字?”
“林树。树林倒过来。”
放在桌上的水到底没喝一口,走出咖啡馆我才觉得渴了。手机里多了启叔的手机号码——这个我自然早就知道,只是林树应该刚刚知道。
外面太阳还正好。我也该……回去了。
启叔……启叔……
原来不止一个叶翔,还有启叔。被最信任的人捅刀子……这种滋味……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有幸接连品尝两次。
如果就在坠落悬崖的时候死掉……
手掌贴在车窗上,里面映出的分明是张陌生的脸。清瘦,俊秀,苍白。我已经……死一回了。
既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