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北门外是通往镇江府、常州一带的官道,随着战事的平定,一些消息灵通的商家马上就出动了自家的商队,因此这些天又恢复了往昔络绎不绝的繁忙景象,大小车辆在道上穿梭往来,将各种货物运进了围困数月之久的建康府,再通过这里辐射到大江两岸的周边州军。
从常州方向过来的一支队伍却有些不寻常,内里驾车押车的全是手执兵刃的禁军士卒,上百人的队伍中护卫着当中的一辆牛车,它既不是满载辎重粮草那种平板,也不是供人出行的厢盖,四个高大的木轮放着个栅栏围成的铁架子,竟然是辆囚车!
士卒们赶着牛车一路进到城门,将随行的文书交给了当值的门官,查验之后,门官便遣去向府衙禀报,而这行队伍则停在了城门下的边上暂歇。造型奇特的牛车也被赶到了一旁,往来出入的百姓们都对着车内的那人指指点点,不知道是何等的要犯要这般煞有介事。
“给他倒碗水,莫要渴死了,那便不好交差。”带队的是个中年模样的都头,他一边拿着个木瓢舀水喝,一边吩咐下去,这贼老天,就算站在这背阴处,仍是热得汗流浃背,整队人马为怕出什么意外,都是昼夜兼行,才总算按时到了地。
听到自家都头的话,一个步卒从缸中打了瓢水,嘟囔了句什么走到车旁,拨弄了一个车上那人的头,见他要死不活地还有口气,便将水递到他嘴边,谁知那人却没张口,步卒有些不耐烦,一手夹住他的双鄂,一手直接就将水倒入他张开的嘴中。
“咳咳”促不及防地被灌了一口水,那人只觉得肺气上冲,呛得他剧烈地咳了起来,张开被晒得昏昏沉沉的双眼,立刻迎上了剧烈的阳光,刺得他眯了起来,想要动弹一下,却发现手脚都被固定住了,只能徒劳地偏了偏头。
明晃晃的日头就这么照在身上,也许是刚才多少喝了点水下去,原本的大宋安抚、现在的大元常州总管戴之泰,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神志。透过披散的长发,他发现眼前是高大的城墙,转转头打量了一下,马上就认出了这是哪里。
站在这种车子里,全身都被定住,一路的颠簸下来,再加上仅能保证不死的那点饮食,幼时便吃穿不愁的他哪曾吃过这种苦。那些押运的军士虽然没有动粗,可言语间全是谩骂,眼神里尽是鄙夷,这比打他一顿还要难受。
当初元人压境,太守赵与鉴逃走,自己被士绅们推举为一城之主,又在主动出降之后得到了总管的头衔,那是何等地志得意满。可没曾想,仅仅数月之后,就被人送进了囚车,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戴之泰不敢想,只觉得这场噩梦早早结束算了。
因为隔得太远,他并不知道这场战事的过程,城中起事之时,他还以为只是那些人的自发行为,幻想着大元的军队很快会来解救自己。可没想到城外出现的却是大宋的殿前司侍卫亲军,等到被解送到这建康城,又发现已经城中恢复了战前的平静模样,哪里还不晓得元人已经战败撤走,这种认知击破了他最后的幻想,现在戴之泰只能是一脸死灰地认命了。
与这里隔了大半个建康城的另一处,同样只能认命的还有吕文焕等人,自从数天前那个年青的官员来过一次之后,他们就被扔在了这里,谁都不知道会被如何处置,可程鹏飞当日被叫出去,隔天就在牢中自镒身亡,让牢其他的人心中都多了一份忐忑。
经过了最初的烦躁、恐惧等心理之后,吕文焕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既然没有死志,那就只能努力求活,虽然那天那人说了一些狠话,可熟知大宋官场的他,仍然认为自己活命的机会很大,像他们这种等级的俘虏,一般品级的官员是不能随意处置的,怎么也得是朝廷说了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天那人的冷峻的目光,吕文焕就有些打鼓,在那人的眼中,他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似乎是不屑?吕文焕终于想到了一个词来形容,对,就是这种感觉,与夏贵的那种桀骜不同,那眼神满满地尽是对于制度地轻蔑,这怎么可能?
“咣”得一声响起,传遍了整个牢房,也惊醒了胡思乱想中的吕文焕,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冲了进来,走在前头的刘禹绯袍翅帽,脚步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他的牢门前,后面紧跟着守将和拿着名册的一个文书。
“他,这几个,还有这个,这些人,全都押出去!”刘禹看了牢中的吕文焕一眼,然后转头指着名册一路这么划下来,被点到名字的那些牢门立刻被打开,几个步卒冲进去,架起里面的人就往外带,一时间,原本还算安静的牢中顿时显得噪杂一片。
“你们要带老夫去何处!”吕文焕被人反剪着手臂往前推,只得徒劳地嚷嚷,再次对上那个让他不安的目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兆,无奈形势比人强,除了能口中喊几句,身上挣扎两下,又能济得甚事。
“这些粮食,都是我建康军民所节余,你们......不配。”正往牢门而去的吕文焕突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传来,等他听清那意思,不禁怔住了,人也住了口不再挣扎,就这么被推了出去。
牢门外已经停了十余辆解送戴之泰那样子的囚车,从里面被带出来的人都各自被押了上去,吕文焕原本还以为是要把他们槛送京师,可上了车被固定住手脚,他才发现每辆车上都立着一个竖长的木牌,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