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过了五天之后,关汉卿就来到了宋人使团所在的驿馆,他根本不需要找任何借口,只要提着药箱子即可,为使团服务本就是他的职责之一。
刘禹得报后亲自到楼梯口相迎,同五天之前相比,他换上了一套汉官服饰,脸上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倒是显得相貌堂堂,不过那一脸净白无须的面庞,加上他的来历,怎么看怎么容易让人联想到宫里的那些差役。
“汉卿,这就来么?”进得房来,刘禹掳起右手的袖子笑着问道。
“试试也无妨,不过你伸这右手却是何意?。”关郎中不客气点了点他的手,刘禹打了个哈哈换上了左手,他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是个大夫。
“脉像虚浮,肝火上升,舌苔厚苦,湿重体虚,睡眠不济,尊驾思虑过盛,还是要多注意调养才好。”关郎中将手指搭了半刻就收了回来,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说道,刘禹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也能断出来?
“还不是贵主,一晾就是半个多月,见也不说,不见也不说,哪还能睡得好?”
刘禹回了他一句半真半假的话,这不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关郎中还在人家手里讨生活,自然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借着上茶的功夫,双方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次事,侍候的军士退出之后,房门被人掩上,只留了他二人在内叙话。
到现在为止,刘禹也不知道对方何以这么有兴致,自己是敌国的使者,等闲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却主动地贴上来,难道无意之中散发了王霸之气?什么练出的这种境界,居然能杀人于无形了。
“不瞒郎君,关某对做曲儿更有兴致些,这医术却是平平,好歹还有自知之明,不欲做那等杀人庸医罢了。你等是打南边来,又位居高品,对南都当是熟悉,不知那一边可有什么不同。”
原来并不是自己的缘故,刘禹微微有些失望,这是个历史上有名的戏痴,自然关心的也都是本门本行的事,可他自己很少去逛瓦子,南曲是什么情景,史书上也没说啊,刘禹搜肠刮肚地想了一想,这才字斟句酌地开了口。
“关先生问倒在下了,但先生既有此问,某也不能不答。实话说,大宋蜗居东南,时时有风雨之摇,依某的本心,诗文曲赋都是末枝,当不得国强民富,此言唐突,先生可能知否?”
刘禹的话让关汉卿一愣,看着对方坦坦荡荡的眼神,他不由得心生敬意,对方此言,是表明了自身立场,谈风论月不是不可以,眼下却不是合适的场合。
“郎君风骨叫人景仰,怪道能传诵万里,关某实是见猎心喜,故有此问,郎君无须挂在心上,恕罪则个。”关汉卿倒底是个洒脱的人,毫无尴尬之意,站起身就是一揖,刘禹赶紧起身相让。
“先生误会了,在下说得不是这个意思,南曲晦涩难懂,某听得较少,在临安府日久,也不过听过秀娘子一曲。倒是前些日路过那酒楼,无意中听到你新制的曲子,感到有些兴致,方才驻足一观,果然别有意趣。”
要说元人里还有几个值得一提的人物,关汉卿肯定能排得上号,在他的故事里,大多数的主角都是社会底层人物,什么青楼女子啊、婢女啊、童养媳、寡妇、小门小户的弱女子啊,而反角基本上都是权豪势要、皇亲国戚、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衙内公子、鸨母嫖客、流氓地痞之类,刘禹这话也不完全是奉承,此人在后世的评价就说明了一切。
“秀娘子。”关汉卿没有听到他后面的那些话,将这三个字细想了一下,抬起头问道:“可是名闻扬州的珠帘秀大家?”
刘禹点点头,他是在那一回拍卖会上听过的,人是杨行潜请来的,大致上是叫这个名字,至于真名反而不显,更不会想到她的名声地位如何,对娱乐业刘禹的兴趣不大,只知道那个圈子有些复杂而已。
“着啊,早就听闻秀大家之名,今日又从郎君口中再闻,他日有瑕,定当登门拜访,方不负平生所愿。”关汉卿突然拍一下大腿,激动地嚷了一句,声音之大,甚至惊动了守在门外的雉奴,她一把推开房门走进来,狐疑地在前者脸上扫了扫。
许是知道了自己有些激动,关汉卿讪讪地看了看这个不素之客,谁料那张面容让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地伸出手指着雉奴,刘禹不禁摇摇头,想起了一句诗来,“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尼玛又是一个熟人。
“这位小哥.......姐儿,关某无意冒犯,实是你的容貌,让某想起了一位故人,肯请恕罪。”之前二人就见过了,只是那时关汉卿的注意力都在刘禹的身上,这一回近距离细看,差点没吓到他,雉奴将眼一横就欲发作,刘禹赶紧拉了她一把,将她让到了自己的身后。
“像,太像了。”雉奴一脸怒容的模样,让关汉卿忍不住喃喃自语,刘禹明白他的感触,他当初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么盯着一个女孩子看是极不礼貌的,关汉卿叹了一句就转过了头,正好瞅见刘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他疑惑地分辨了一会儿,蓦得站起身来,这一回的激动更甚方才那一次,因为刘禹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
“德庆楼”。
“原来郎君也听过此楼之名,可惜了,自从那一回......此生再也无法一睹二姝之绝唱,实不相瞒,某这一出《救风尘》,本就是为她二人打造的,可惜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