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墨子老来糊涂,撒手西去之时,竟未言明谁堪接任钜子之位,于是禽滑厘与辅子辙二人,为争夺墨家掌门的交椅,在新郑城外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决战。
禽滑厘以无数木石机关倾巢而出,对阵辅子辙漫天飞剑,酣斗三日三夜后,终断去辅子辙一臂,将其赶出韩国,终身不得回墨门。
“等等,钜子?”浩然疑道:“钜子何解?”
李斯答道:“矩子便是墨门最高权力的象征,墨圣曾言明,谁能获得圣器矩镜,便是……”
浩然哭笑不得,道:“这昆仑镜什么时候又变墨家的圣器了?”
子辛懒洋洋道:“不然你道墨家、法家斗死斗活是为甚。”
李斯一哂道:“倒也不全是因此神镜。”
待得禽滑厘终于赶走了辅子辙,把门徒安顿下来的数十年后,墨家声威如日中天,并以“黑火”为源,驱动各类机关,为韩人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声威过高自然引起了当权者的不满与猜忌,当朝相国申不害为打压墨家之威,暗自扶植法家众臣,时商鞅在秦遭车裂,门徒四散逃离,其中有一徒便携昆仑镜来韩。
法家有一面能预知未来的昆仑镜在手,无异于极利害的利器,动一步,知十步,过得数年,便在韩国开枝散叶,逐渐壮大。
传至百余年后的今日,当年这场争斗的促成者:申不害、韩昭侯二人亦万万料不到,法家与墨家竟已成水火不容之势。韩非出身于韩王室,是最得韩王宠爱的公子之一,其聪明才智投于法家,无异于对墨门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子辛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李斯颔首道:“正是师兄所著《五蠹》之句。”
子辛见浩然似懂非懂,遂笑着解释道:“韩非为扶植法家,特作《五蠹》,劝告天下君王要稳己位,必先收拾五种人。”
浩然明白了那两句话,失笑道:“儒家和墨家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了。”
子辛点头道:“不错,他认为,这些人都是混吃等死的大米虫,比方说:儒生、侠客、苏秦一类的言谈者纵横家、毛遂一类的患御者,也就是依附贵族的门客,还有一种人,则是工商之民。”
浩然与子辛相视一笑,彼此心下了然,都明白了对方所想。
要真按韩非说的来,吕不韦仁兄也是“工商之民”,终逃不脱被砍头的份儿,这些论调在韩国或是可行,于其他六国,则是万万吃不开的。
李斯饶有趣味道:“轩辕太傅实是才识渊博,李斯甘拜下风。”
子辛谦让道:“不过是点嘴皮上的功夫,论机关之理等事,子辛是一窍不通。浩然则通晓御剑之能,于实道上,却是比子辛要知道得更多了。”
子辛朝浩然使了个眼色,又望向角落数人。
浩然拿眼瞥去,见那数名年轻人俱有不安神色,料想多半便是被法家捕杀的墨门弟子。正寻思要如何逗其开口时,却听其中一人道:“方才听仁兄高谈阔论,小可心中十分仰慕,未曾请教高姓大名?”
子辛作了“请”的手势,那年轻男子起身阔步走来,虽身着粗布袍,赤着双足,头发以草簪挽着,言谈中却有股豪迈意味,定是墨家门徒无疑。
“在下水鉴,第六代墨家钜子。墨家机关、飞剑两门分离已久,”
那男子云淡风轻地说出了开场白:“方才听言,这里有人通晓御剑术,可是这位小兄弟?”
李斯稍一沉吟,笑道:“原来是水鉴兄,李斯看走眼了,这就告辞。”正要退避时,水鉴又道:“不妨,此处乃是我墨门所设,原无风险,待我安排便是。”
水鉴屈指叩击木地面,连叩三声,稍停之后又是三声。
客栈内地面震动,李斯登时色变,桌案上杯盘叮当乱向,过了一会,众人坐稳,竟是见窗户外景色低了下去。
沿街屋檐缓缓下沉,街角处客栈竟是不断拔高,四根屈曲木柱伸展,成“之”字型化为支撑起大屋的木足,一步跨过数丈,迈出了长街!
水鉴笑道:“要去何处?不妨待我送各位一程。”
浩然略一沉吟,知这年轻的墨门掌门有求于己,便也不多客气,唤来李斯道:“把镜子取来。”
李斯倒也大方,知道有子辛浩然二人在,水鉴纵是有意夺镜亦不敢硬抢,便从怀中掏出昆仑镜,放在桌上。
水鉴微诧道:“矩镜?”
浩然颔首,笑道:“如何?滚铜钱赌个输赢,输了给你?”
水鉴打趣道:“有矩镜在你手里,赌什么俱是输,莫要没的消遣兄弟。”言下之意,竟对这人人想要的圣器没多大兴趣。
浩然笑着以手掌平抚过镜面,道:“水鉴兄认得出此处?”
昆仑镜里映出山林景色,正是方才三人在马车上见到的一幕。
水鉴看了一会,便知其中就里,朝客栈老板吩咐道:“叫孩儿们开去首阳山,轩辕殿。”
子辛与浩然同时动容,道:“那处便是首阳山?!”
浩然在一楼与水鉴讲论御剑之术,李斯在二楼歇了,轩辕子辛却手持昆仑镜,坐在客栈屋顶上,静静眼望远方山峦此起彼伏。
机关屋巧夺天工,以墨子亲传图纸制成,名唤“踏弩”,四墙对外架无数利弩,强弓,更有奇异滚球,带钩铁网,显是进可攻,退可守的高级机关。
这庞然大屋以四只木足行动,呼呼御风,不到半日时间,便把新郑城远远甩在背后,踏小径,涉长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