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回感应到了两处聚集着多名强者的气息,于霜川的北门前最高之处,他看到了浩浩荡荡的大军,也感应到了冰盔山脉某处有许多的武者。风雪蔽目,但宸回在一路上始终保持着凝神之态去感应着,他最终选择了走去雪原。
数里的路并不漫长,宸回再次看到的霜川北门外的帝国大军时。忽然弘城西门外,黄昏沙漠与万藏部落的那一战。人力有时候真的很难改变什么,他回想到那场战争的时候,便止不住的冒出无力感。
弘城的战乱起于一夜,那一夜是昊天大祭司亦是狼族皇子的婚礼,那一夜也是狼族人发动战争的一夜。而弘城战乱的结束,也是一个夜晚。那个夜晚除却战争本身,并没有太多值得叙述的事情。如果有,那便是战场中的那两个年轻人。
帝月洛与宸回。
最强的帝星将与这一年来最为神秘与强大的江湖年轻一辈的联手,在战场之上,哪怕面对近两万大军,二人也隐隐占据上风。帝月洛曾对宸回说过,如果做不到杀人,便趁早离开战场。这话就如同玄生十二对小夜和尚所说的,小夜杀了人,是为了救人。宸回同样也在杀人,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无论他与帝月洛如何强大,二人都不是极意,面对数以万计的士兵,二人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始疲乏下来。帝月洛的天帝意志有着强大的重压让所有人不得靠近,领域内的重力由他掌控。但这一招的耗损也只略微低于风定沙。
宸回手中君临剑锋利无双,他的风沙剑法更是变幻莫测,同样这些士兵进不得身,可同样,因为他的强大,他的一出手便能要人性命置人于死地。他早已杀过人,并不会如同小夜那般恐惧,但宸回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抉择,杀自己认为罪不至死之人。
有人说,杀的人一旦变多了,很多事情就会麻木,继而习惯下来,变为平静。公输琉璃也许便是如此。可宸回适应不了这些。当无数的狼族士兵送死一般的冲向他时,他感到有些可悲可叹,为的不过是狼王卓法的那句赏金万两官升sān_jí罢了,或者只是源于骨血里服从王权的天性。只是他如何能说服自己杀死这些人?他长剑挥舞流转,身影灵动,但体力也在飞速消耗,在这之前他施展了风定沙风无等诸多神通手段对付狼王父子三人,又不断奔走摧毁青铜战车,最终宸回感觉到了浓烈的疲倦。
这样的疲倦之下,很多心绪便慢慢的淡了。他继续杀人,在终于发现这一切无可避免的时候,宸回感觉到了异常的心酸。无数的士兵奔袭而来,便有无数的人死。他不以轻功身法见长,但速度却比之一流轻功好手分毫不差。强大的君临切割血肉的时候仿佛连阻碍都没有,如此锋利的剑配上如此强大的剑客,一时间,狼皇父子三人也毫无办法,他们只能凭借着兵力优势不断地进攻,希图用不合理的消耗将宸回与帝月洛给围困而死。
也是那个时候,人命开始不值钱了。或者说,人命始终是轻贱的。只是他一直在固执着。
帝月洛的神情依旧是透着一股傲然与冷漠,眸子里对苍生的不屑便能看出这位第一次上战场的主将其实有着冷血杀手的天性,生人勿进的态度便是他对万物众生的态度,天帝领域内所有人一旦靠近,无论是兵还是将,尽皆屈膝。他出招不多,但是每一次出手都有着数量庞大的士兵的膝盖被压碎。帝月洛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强大到不可理喻的天帝意志让战场上的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靠近过。
宸回并不羡慕帝月洛可以如此坦然的杀人,他一直记得一件事情。如果每个人都视他人生命如草芥,那么属于自己的悲剧就可能不断地发生在各个地方。当年的宸沙也有过感悟,料想这江湖真是险恶,抢了钱还要杀人。或许便是因为当年宸沙认为不妥,才会对大雨中的那个小男孩始终放不下。
因为切身感受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宸回才会感到真正的难以释怀。
这群士兵,恐怕便连他们的王都无法记住他们的名字,比之于战争机器,比之于兵器,这些士兵的意义又能高出多少?可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亲人。他们都当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兵丁多是年轻人,人生该是在最绚烂的时候,却因为这场战争,归于死亡。
只是这样的感慨并不合时宜,宸回亦最为明白这一点。因为这里是战场,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人生轨迹,但战场往往便是将所有人的轨迹引向于一处,死亡。这是所有将领们默认了的事实。这是所有国家都认为天经地义的规矩。只是这个规矩的存在他开始质疑。
宸回以为江湖厮杀都讲究是非恩怨。但是战场之上,因为统治者的野心,却要让数以万计毫无恩怨是非纠葛的人互相厮杀,他不能理解,因为这场战争发起的理由他实在找不出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正义的地方。但不同于小夜和尚,他出剑并未曾犹豫过,尽管他亦始终没有找到那种平静。黄泉老人对项武说过的那种杀孽之后的平静。也许这是士兵们的天职,他们接受王命,在战场之上赴死战斗就是一种本能,这种本能值得尊敬,但这场战争不值得尊敬。他为他们感到可惜。
他想起来就在方才,卓奥施展出昊天掌法连带着他与青铜战车里的士兵一起焚烧,最终自己躲开了,那群士兵却被炙热的昊天净炎烧死,但这群人的脸上是多么的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