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娘委屈地红了眼眶:“可是阿娘……咱们家库房中,确实什么也不剩了,账面上连十贯钱都拿不出来。儿实在有些担心,过些时日咱们岂不是要赊账度日?”作为没落世家之女,她其实从未品尝过贫穷的滋味,却对“穷”有着本能的畏惧与厌恶。心心念念自己的嫁妆,也不过是为了求得未来衣食无忧的生活保证罢了。
“你便放心罢,不至于如此。”小杨氏拍了拍她的手,又对王子凌道,“至于你要的那一百贯,我会想法子凑一凑。再等些时日,说不得就能凑齐了。”说着,她的眼圈也微微红了:“二郎,你也该体谅体谅家中的不易了。”
王子凌囫囵着答应下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四处游移。王子献微微眯起眼,跟随着他的目光四处望了望,心中玩味地一笑。王湘娘依旧垂着首,作出怯懦之态,不敢多看,不敢多听,更不敢多言。
这时候,小杨氏又轻声与王洛娘说了两句甚么,便示意王子献与王湘娘离开。王洛娘眸光脉脉流动,却扬声道:“阿娘,还是让大兄和湘娘留下来罢。大兄对那位杜郎君……想必应该也有些了解才是……”言下之意,却是她并不完全相信王子凌了。
小杨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勉强笑了笑:“也好。不过,二郎与那杜郎君是同门师兄弟,定然对他更熟悉些。二郎,你且说说,你曾提过的杜重风杜郎君究竟如何?相貌、人品、心性、才华与家境可都有过人之处?”
王子凌怔了怔,眼中迅速掠过几分暗色:“周先生与表兄对他的评价都不错,京兆杜氏旁支出身,生得一表人才,性情也像是翩翩君子。仔细论起来,倒是不错的新婿人选。怎么,阿娘看中了他?”
王子献心中讽刺一笑:周籍言先生与杨谦对杜重风的评价何止“不错”?简直将他当成未来的又一位少年甲第状头,成天夸赞他。王子睦对他亦是十分尊重佩服,尽管两人年纪相似,却视他为兄为长。在杜重风跟前,师门所有人都黯然失色,更别提王子凌这个地位尴尬的弟子了。日久天长,谁都难免生出嫉恨之心来——更何况他本便心性偏狭呢?
小杨氏满意地点点头,王洛娘更是羞红了脸,往她怀中倚去。
小杨氏笑着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背,接道:“二郎,回京之后,你便去打听打听那位杜郎君的口风。若是他家中尚未定亲,不妨提一提咱们家洛娘。咱们是琅琊王氏旁支,他是京兆杜氏旁支,亦算是门当户对。而且……”她瞥了王子献一眼:“洛娘可是新科甲第状头的妹妹呢。”
闻言,王子献勾起了唇角,王子凌却是浑身一僵——若说他对杜重风是嫉恨,对王子献便是十足的痛恨,简直是每日咬牙切齿恨之欲死的地步。见小杨氏欲借王子献的状头之名,给王洛娘谋取杜重风这样的新婿,他心中的怒火立即便沸腾起来。这桩婚事若是成了,就算他娶了杨十娘,在这个家中也不会再有他说话的地方!!绝不能让此事做成!!
于是,他故作犹豫,看了看王子献,才道:“这杜十四郎样样都好,可惜只一样远远不如旁人。听说他父母双亡,是由叔父叔母抚养长大,在命数上过于妨克了些。而且,他家境贫寒,这些年多亏表兄贴补,才能勉强度日。”有王子献在,他自然不敢胡言乱语,但九分真一分假却是无碍的。毕竟,他这位大兄对杜重风又能了解多少呢?
王洛娘脸色微白,猛然抬起眼来。小杨氏亦是一怔,皱眉道:“京兆杜氏之后,居然没落至此?不过,若有杨家照拂,日后只需入仕,便应当会渐渐好起来罢?”
“表兄很是疼惜他,一直说要与他说个带足了嫁妆的小娘子。”王子凌继续道,“就在这些时日,他还提起来,郡公有意将杨八娘嫁给杜十四郎。”
王洛娘忍不住泪盈盈地望向王子献,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大兄……这些可是真的?”自从小杨氏在她面前提起杜重风之后,她便将他当成自己未来的夫婿。却想不到,这个夫婿虽好,却迟早都是其他人的所有物。与弘农郡公府的嫡女相比,她不过是区区状头的妹妹,简直是天上地下,任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杜重风有状头之才,郡公又是爱才惜才之人,确实极有可能。”王子献轻轻一叹,“不过,洛娘不必灰心。且让子凌去问一问他再说罢。或许,他心中有别的打算也未可知呢?”
“还去问什么?!”王洛娘猛地立起身来,“咱们家要权势没有权势,要嫁妆也没有嫁妆!自取其辱么?!”就算是她这种在宠溺当中长大的小娘子,亦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商州的小娘子里,她如今只是凭借着兄长王子献便可傲视众人。但若是与长安城里的那些真正权势煊赫的世家贵女相比,便只有自惭形秽了。
说罢,她便拭着泪匆匆夺门而出。王湘娘连忙随在她身后,连声唤着“姊姊”。小杨氏望着爱女的背影,只觉得心口更疼了。这个时候,她看王子献极为不顺眼,寻了个借口便将他赶了出去。再看王子凌的时候,再多的气怒也归于了无奈:“你再仔细帮洛娘寻一寻,她也到了年纪,该定亲了。”
王子凌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孩儿省得,回长安后便帮她物色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