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杏华跟在桃华身后走出‘门’,无声地舒了口气。她自然是看见了小于氏和蒋丹华的神情,于惶恐之中又有几分痛快——她们虽生气,却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至少现在不能。
兴教寺这边的‘药’圃,种的都是北方常见常用的一些草‘药’。寺庙中的和尚,颇有些通医术的,不但平日自己寺里和尚有病痛不必求医,还时常搞个义诊什么的,给请不起郎中的穷人看看病。因此,寺庙后边就开出了一块‘药’圃来,种些金银‘’、甘草、柴胡、白芍之类。
兴教寺虽不是皇家寺庙,但当初太-祖起事,得过兴教寺的援助,因此立朝之后,将寺庙周围一大片土地都封给了庙里,便是一块‘药’圃占地也不小,这时候‘药’草开了‘’,五颜六‘色’一大片看起来也颇可观。
不过蒋老太爷要看的不是这个,带着蒋锡等人走到‘药’圃一个角落,便指着道:“瞧,这就是海船带回来的。这个叫番椒,与咱们的‘’椒虽占了同一个字儿,却是不一样的东西。据说其味辣,其‘性’热,能温中健胃,散寒燥湿。不过此物味道实在太重,听说兴教寺曾想用它下‘药’,却少有人能受得了。”
蒋锡立刻来了兴致,整个人都快弯到篱笆里头去了:“竟这般厉害?”
桃华却站在那里呆住了——番椒!哟,这不就是辣椒嘛!对了,辣椒最早的记载就出现在明朝高濂的《遵生八笺》里,而且最初是做为‘药’用和观赏植物的,并没有被端上餐桌。难怪她从来没有吃过辣菜,原来还以为是生活在无锡一带,南人尚甜不尚辣呢。
“伯祖父,这东西的种子可能向寺里讨一点吗?”一想到什么水煮‘肉’片、辣子‘鸡’丁、剁椒鱼头什么的,她就觉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蒋老太爷听出了桃华声音里的雀跃,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应该可以。你要这个做什么?以前可是曾经见过?”
“只曾听人说过,不曾见过。”桃华再次睁眼说瞎话,“仿佛听说有人用这个番椒制成膏‘药’,外敷可治关节冷痛。若是能讨些种子回去种活,倒可试试。”
蒋老太爷很喜欢桃华这种什么都想动手试试的实干‘精’神:“一会儿我去找知客僧人问一问,讨些种子给你。”这番椒并未被兴教寺大量使用,现在种这一畦与其说是为‘药’用,倒不如说是为了展示本寺有舶来之物,讨香客们一声惊叹罢了,想必不会吝啬一把种子的。
桃华兴奋不已,正在幻想着会立刻丰富起来的餐桌,就见蒋老太爷往前走了几步,跟人打招呼:“老欧,你怎的也来了?”
一抬头,前些日子寿宴上见过的欧老爷子,身边跟着少年欧航,后面还有一个青衣素裙的‘妇’人,正沿着小路走过来。
欧老爷子和欧航身上穿的也是素面无纹的衣袍,见了蒋家人便快走了两步:“巧得很。今日来寺里上一炷香,想不到在这里遇到。”
两位老爷子寒喧,后面的人已经在行礼了。蒋锡自是要向欧老爷子行礼,那素衣‘妇’人也半身隐在欧老爷子身后,向蒋老太爷行了礼,随即就侧过身去,并不正视蒋锡。
桃华看她的作派,就猜到这位定然是欧航的母亲,欧老爷子的寡媳了。想来一家三口是来为欧老爷子已逝的独子上香,倒是巧得很居然碰上了。
‘药’圃这里人虽少,毕竟是外面,蒋老太爷寒喧过后,便邀欧家人往蒋家的禅房里去歇歇。欧老爷子爽快地答应了,看着桃华和蒋杏华笑道:“这是你的两个孙‘女’儿?果然都生得水灵,你好福气呢。”
蒋老太爷指着蒋杏华道:“这个是我孙‘女’儿。”又指着桃华道,“这是我的侄孙‘女’,今年十四了。”
桃华拉了蒋柏华的小手上前行礼,欧老爷子捋了胡子笑道:“有长姐风范。”
蒋老爷子略有些得意地道:“何止。她娘去得早,家里事现在都是她‘操’持呢。”
桃华略微有点尴尬,继续向欧太太行了礼。欧航脸上微有点红,可能不常跟‘女’孩子见面,也向桃华姊妹揖了一揖,桃华和蒋杏华连忙福身回礼。蒋老爷子笑着道:“通家之好,也不必这么生分,该是见个礼的。”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禅房走。蒋锡抱了蒋柏华,几个男人在前头说话去了,后头桃华就必得跟欧太太一起走。欧太太看起来身子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身上衣裳颜‘色’太素的缘故,显得脸‘色’也有些苍白,一边走一边含笑打量桃华:“听说之前一直是在无锡住?那是好地方,江南水土养人。”
桃华只要愿意,跟什么人都能说上几句话的:“是无锡。小地方,只是气候温和些,不像京里干燥。”
欧太太微笑道:“无锡蚕桑之地,鱼米之乡,可算不得小地方了。”她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又很柔和,听着十分舒服,“从前经过苏州,原想去瞧瞧,只可惜不得空儿。”
桃华笑道:“去了苏州,也就跟到无锡差不多了,气候风景都相似的。”
欧太太点头笑道:“说的也是。别的倒也罢了,我就爱江南那园林,跟北边的大不一样。”
这个话题既安全又能让人有发挥余地,反正不外乎是南方‘精’致北方大气,如此而已,差不多的人都能说出几句来,若是没去过的人,听着也有兴趣,是一个万金油式的话题,连蒋杏华都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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