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行百官审录之事,掌宪纠察,眼前这位御史大夫生得一双好眼,睛目如刀,猝不及防一刀猛进范安的心口,令他浑身冰冷,一时呼吸不能。
园中春风萦玉,吹乱了范安的头发,范安看着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旁边的太监瞧他的模样,催促道:“范大人你怎么了?快见过李大人啊。”
范安惊醒过来似的哦了一声,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敕书,执在手间拱手做了一礼,道:“下官范平秋,见过……见过李大人……”他说到‘大人’两字时,园中西风吹过,带起一片虎刺梅花瓣往他面上扑了过来,开玩笑似的正落在范安口中,令他噎了一噎,舌头忍不住打了个结。
眼前站着的那人似没见过他这般模样的人,一时忍不住抿起嘴角,眉宇漾了浅笑。
荷净凉生,石冷风清,这人容色如玉,笑瞧着范安,令范安一颗血淋淋的心飘出胸口,跟着满园春风翻飞舞动起来了。
“刑部新任尚书范平秋是吗?”这人竟伸手替范安拣下了嘴角的梅瓣,道:“学生改天定登门拜访。”他说话间慢慢淡去了笑容,那笑眼又成了冷凛不动的寒石。说话间已绕过范安走过往远处走去了。
人说一见钟情,讲的就是此番际遇。范安在龙阳之好,但三十年未曾倾心于一人,直到今日,在这皇城庙堂。
这就是命,千手百臂不能防。
第6章 死谏
范安心神飘忽地回了尚书府,他的贴身丫鬟名唤元珠,范安浑身汗渍,早早洗漱了身体,唤她过来,问她今天两个小公子可有认真读书写字。元珠说大人的两个小公子天姿聪慧,还难得地乖巧听话,今天还被教书先生夸赞了。
范安觉得这话听上去马屁味道略浓,却也只笑了笑。他歇了一口气,又想到什么事似的问元珠:“你可知道有位叫李大人的?只二十出头的模样……”他想说模样极是俊俏,但又怕此话显得轻浮,便呃了一声道,“挺有意思。”
“这朝廷有许多‘李大人’,不知大人问的是哪一位?”元珠想了一想,道:“莫非是内阁侍郎李长川李大人?这人在朝中极有名声,确实挺有‘意思’。”
“李长川?我也只是御花园遇见,着急也没问。””范安笑着,兴致勃勃地问,“为何极有名声?”
元珠道:“只是听别人说过,这个二十出头便进内阁做了侍郎,别人不敢讲的话他敢讲,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大家都说枪打出头鸟,锋芒过露,这官必做不得长,但这人做了三年侍郎,却从未出过事。”
范安问:“还有呢?”元珠斟酌着,她这丫头片子机灵得很,话从来不多说,便道:“元珠只知道这些,旁的不知晓了,也不好说。”
范安也不追问,便道那算了,我就随便问问。
其实他压根就问错了人。不过这是后话,他现在已经进了这尚书府,又面见了圣上,再跑已太晚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真带着两个儿子弃官而去又能跑到哪里呢?
上次从御花园出来,他就觉得身体不好。次日果然病了,他紧闭大门,告假了三日,却没敢在屋中闲着养病。他派人往范平秋当年所在的洲府去,将范平秋的户籍档案抄了一份,又命人往史部去讨了朝廷官员的花名册日日细读,眼睛瞥过“李长川”几字,想到当时御花园中的景像,一颗心又飘飘忽忽地浮了起来。
他这病就是吓得,清清静静养了几日便又生龙活虎了。他官拜三品,理当日日朝圣,如今身体无恙,便需按时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