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黄昏霞光兜头洒了一脸,东子像一根笔直的晒衣杆杵在门口等他。
“回去秋蕴楼吃饭,顺道看看账。”
墨玉站在门口,也不说任何让他下回来的话,而苻秋这会儿不知怎的,也有点害臊了起来,回想起这一天在床上厮磨时二人之间说的话,红着脸便走了。
静立在门下的墨玉幽幽叹出一口气,少年人,总是如此,多情又无情。
秋蕴楼里正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时候,苻秋他们过去差点找不到地儿吃饭,好在雅间还有那么一间,熊沐上去送菜,便留在里头伺候没出来了。
屏风之后。
三人围坐着,熊沐翘着一条腿,一边往嘴里送一块鲜香滑嫩的笋,一边问,“我没看错吧?白纯砚也是暗卫。”
东子点了点头。
苻秋懒懒打了个哈欠,“那什么时候找他过来一叙?”
“东子哥拿主意。”熊沐说。
“不着急。”东子直勾勾地盯着一道清蒸鲈鱼,既没有动筷子,也没有说原因。
好在在场两人对他都无条件信任,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吃过饭的时候,熊沐靠在椅子上,又将他的银簪子拿出来摸。
苻秋看见了,忍不住又想起白天在品香楼同墨玉做的那档子事,眼神游移地偷偷看东子。想着想着喉咙里便有些发烧,从前在宫里,哪儿干过白日宣淫的事儿啊,白天里什么都纤尘毕现的,哪里有颗痣,哪里有道沟都能一清二楚,视觉上的刺激同昏暗的夜晚里紧紧依偎,全然不是一码事。
墨玉坐在他腿上时,他竟隐约看见了东子的脸,那张素来板正寡淡的脸,若也点染上胭脂的颜色……
苻秋端起茶杯猛灌两口。
“又想媳妇儿了?”苻秋笑打趣熊沐。
“想,天天想。”熊沐叹了口气,“太多年没见了,一个人钻冷被窝的时候,总是想媳妇儿在就好了,不怕你笑话,有天晚上想得心里难受睡不着,干脆把枕头抱在怀里,只当是媳妇儿了。”
“……”
“倒不是真要做什么,光想想两个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彼此暖着,就想回京了。”熊沐的眼神从银簪上移开,小心把簪子收起来。
“你对媳妇倒是真心。”苻秋漫不经心道,又打了个哈欠。
饭吃完先请了顶轿子把苻秋送回去,到了宅子门口,苻秋是睡着被东子从轿子里抱出来的,自然而然地环着他的脖子,被放上床便钻进被子里,紧紧裹成个虫子。
翌日吃过早,苻秋才发觉桌上有个熟透的石榴,正捏在手上玩,紫烟从外面进来瞧见了,便道,“东子哥拿来的,还生怕别人瞧见,让奴婢不告诉公子呢。”
苻秋心情极好,坐在廊下读书,连蝉叫声也无平日那么嘈杂烦人。
“东子去哪儿了?”
“公子成天里就知道问东子哥去了哪儿。”紫烟穿一身绿底子浅红桃花的袄裙也坐在廊下,又胖又白的脸子从她灵活的指尖滑过去,浅绿色的莲心被剥出来放在一个小盅里。
“那他去哪儿了?”苻秋仍然笑问。
“上铺子里去了,今儿铺子里盘点,袁二哥也去了。”
苻秋把手上书一摔,闷闷不乐道,“盘点也不叫我,到底谁是东家。”
“盘点累人,天没亮东子哥就去了。回来账本不还是写得清清楚楚给公子看么,底下人只是个跑腿的罢了。”
苻秋讪讪把书捡起来,拍了拍灰,只觉得宅子里呆着没劲。皮影买回来,摊主说要找人来教,到这会儿也没人来。
“薛元书呢?”
“薛大哥也一早就出们去啦,风风火火的,像有什么急事。”
“他能有什么急事,成天没事儿就追在东子后头。”苻秋一撇嘴。
紫烟嘴角噙着笑,也不多说什么,静静地剥她的莲子,一大簸箕莲子快都剥完的时候,白瓷盅里的莲心也才浅浅一层。
“莲心留下来做什么?”苻秋知道的,那是苦的。
“泡茶喝,清热解毒散暑热的。”
苻秋皱眉,“我可不喝这个。”
紫烟嫣然一笑,“不是给公子喝,奴婢打小心火重,喝惯了的。”
白晃晃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正照着紫烟的一双小脚,她穿了双翘头鞋,鞋头上装饰着不值价的珊瑚珠子,柔软卷曲的耳发被手指勾上去。日光让她的肤色竟像是半透明的,苻秋靠在椅中,静静看了会儿紫烟,而紫烟也由得他看,她是大方端庄的,比紫云有胆色又沉静。
苻秋脸上的若有所思被薛元书进门来的声音打破,实在是他进门的方式太特立独行,只听得一声闷响,薛元书整个人从房顶上滚了下来,砸在天井里好一声闷响。
门房匆忙忙跑过来弯腰传话,“公子,外头有人求见您,他说他姓白。”
苻秋还没说话,薛元书背在地上一滑,翻身打挺弹了起来,怒道,“赶走赶走,别放他进来!”
“等等。”苻秋看了一眼薛元书,他脸上带着点伤,像是跟人过招时吃了亏。
“你和白纯砚交手了?”苻秋含着笑。
“那小子贼头贼脑趴在屋上,爷爷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那他厉害不厉害?”
“……”薛元书眼睛一鼓,“要不是他偷袭……”
薛元书这人昼伏夜出,白天从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被白纯砚一个小擒拿捉了住,一番扭打下来,快攻的白纯砚占了上风,把薛元书从屋顶上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