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
“净说些没边儿的话,”关隽臣抚摸着少年柔软的发丝,淡淡地说:“五岁时你又懂什么?这也都能算到年头里?你这是勒索,懂吗。”
“我那时,的确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可长大后,我却时时会想起那年大雪中,我仰头望着大周冠军侯,然后撒娇让他为我蹲下来时的心情。”
晏春熙抬起头,他杏眼里澄澈淳真的光芒,竟然让关隽臣也不由听得出了神:“是什么心情?”
“天边寒月,落入我怀。”
晏春熙说着,小心翼翼地捧住关隽臣的面孔,就像是十二年前小小的唐唐做的那样,重复了一遍当年他说过的那句话:“冠军侯,原来你竟这般好看呀。”
关隽臣微微眯起了眼睛,漆墨一般的丹凤眼深沉得如同寒夜,冷声道:“可我已老了。”
时候久了,所有的铁马冰河都遥远得像是前世的一场幻梦。
他何止天边寒月,他何止功勋昭著,他曾是大周所有人梦里的盖世王侯。
只是若不是晏春熙提起,他自己,甚至都已忘了那样的时光。
一切都已变了,做皇子有时是件可笑的事,前半生可以建功立业、极尽荣华,可一旦先帝的荣宠过盛,实际上他便已悄然犯下了滔天的过错,只等一招天子易,全盘反噬。
他老了,老在不再策马的那一刻。
晏春熙望着关隽臣的眼神像是看透了什么,在那一瞬间忽然泛起了春水似的温柔。
他撑起身子,用手指摩挲着关隽臣眉心那道竖起的剑纹,呢喃着道:“成哥哥没有老,只是想必时常发愁。这儿的纹路,越来越深了,定是因为成哥哥总在皱眉。”
他说着,低头亲了一下那处纹路:“皱眉不好,成哥哥不痛快,我心疼。”
关隽臣不再说话,从未有人心疼过他。
他亦不知被心疼原来是这般滋味,有点揪心,有点酸涩,偏还带着点怒意。
关隽臣粗暴地把少年翻转过去摁在身下——他此刻只想c,ao他。
晏春熙虽乖巧地翘起了屁股承欢,可却竟然还没忘之前的事儿,一边浅浅呻吟着一边道:“成哥哥,那你可是应了,永远不叫我出府。”
本只是说五年后,突然就成了永远,这小家伙实在太会顺杆子爬。
可关隽臣无暇跟他计较,王府还怕多个人吃饭不成,他俯下身子轻轻咬了一口少年细细的脖颈,低声道:“都依你。”
……
成德三年,初春时节。
也不知是哪一日晨起,徒然之间满园的桃花便已绰绰约约绽开了花苞。红红白白浅淡相宜,偶尔一阵微凉的春风吹过,甜腻的香气便洒满了整个宁王府。
一个隆冬后,虽然春寒仍料峭,人们仍然纷纷脱去了厚重的裘袍,乐得潇洒地吹吹冷风。
“今儿他点了什么菜?”
关隽臣背着手站在窗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枝桃花明艳艳、俏生生地斜探入房里。
“呃,那可多了。”王谨之想了一下,才答道:“碧螺虾仁、姑苏卤鸭,说是时令好,所以还要吃酱焖黄鳝。”
“把卤鸭给他去了,换道白玉菠菜——成天都不见他吃点素的。”关隽臣皱了皱眉吩咐道。
王谨之点了点头,记了下来。
以前关隽臣从不过问这些小事,只是如今,他也是屡见不鲜了。
王府里的规矩,点菜即是承宠,是以各院公子看中的都是背后那层含义,谁都是意思意思点道菜就过去了。
可偏偏十二院的晏公子是真把点菜当点菜的。
点一道还不够,一点就是点一桌,他很看重这事儿,姑苏人又喜甜,因此时常还想想饭后要吃点什么零嘴的甜食,也会一并都点了。
以前宁王府里从没有过这么行事肆无忌惮的鹤苑公子。
可关隽臣惯着他,谁也无法说什么,只倒是把王府的厨子给忙坏了。
“王爷几时过去十二院?时候久了晏公子又该过来催了。” 王谨之面上含着笑,轻声询问道。
“且等等吧。今日各处的探子该回来报了,先看看皇上和平南王都有什么动作。”
关隽臣淡淡看了一眼王谨之,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倒也来调侃本王——他若敢来催,立马给我赶出去。”
“您出马都未必赶得走晏公子,我们这些人更不必试了。”
关隽臣被这么逗了一下也不动怒,他近日里脾气的确是好了许多,只是无奈地摇头道:“去,给我续杯茶。”
黄昏时分,宁王府的探子终于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他带回了一个极为不妙的消息。
平南王再过一个月便来金陵春猎,与他同行的,还有乌衣巷指挥使夏白眉。
乌衣巷暗卫监听天下,他们不必遵循大周律法,只应皇上天听。
巷内甚至内设凤狱,抓捕审问处决朝廷大员,无需三司会审。
这是一股只遵从皇命的可怕力量,当年襄王谋逆,便是另一位唐指挥使查出来后上禀周英帝的。
乌衣巷指挥使各个地位尊崇,武功通玄,夏白眉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重得周英帝器重。
皇上竟派他跟到平南王身边,这实在是个令人发寒的消息。
而平南王更是够狠,《忠义帖》没能敲打他冲动的性子,反倒让他坚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关隽臣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