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终究没失了理智,他听王谨之这么说,也知道这位大管事实在是领会了他的意思,无论如何,晏春熙的人他是绝对不想弄坏了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压抑住怒火,沉声道:“那便依你的意思吧,先不跪了——等他醒了,你给我问问他,究竟认不认错?”
王谨之的脸上顿时又僵住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躬身轻声道:“王爷,我刚来之前,晏公子已醒了。我那会儿问他,他——他说他无错。”
关隽臣猛地站了起来,随手拿起桌上的青玉茶盏“啪”地狠狠掷到门上摔得粉碎。
“给我把他拖出去让他跪着——”
关隽臣实在是怒极,指甲生生气得嵌进了掌心,他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地道:“他文弱?我也曾以为他性子温软,会撒娇,也讨人喜欢——都他妈骗本王的。你去看看他那幅样子,死倔死倔,活脱脱一头犟驴!我看也别跪正心殿外了,不如直接把他给我拖到磨房去拉磨。”
“王爷,这……”王谨之自然也知道这后半句话是听不得的。
“他不认错是吧。”
关隽臣只觉太阳x,ue砰砰直跳,在屋内踱了几步,顿了半天才咬牙道:“成,就叫他跪在正心殿外,你叫人把蒸好的白米饭扔在地上,他若肯狗一样趴着吃了,我倒也不用他认错。”
王谨之这才稍一迟疑,关隽臣那边就又摔了一个瓷瓶,他转头厉声道:“给我去办。”
王谨之也无法,只得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
金陵的盛夏实在恼人,这个时节的天气总是在磅礴的瓢泼大雨和火炉般的酷暑中反复徘徊,从来也没个飒爽惬意的时候。
因昨儿夜里下过大雨的缘故,白日里便更是闷热难耐,下午刺目的大太阳高高悬在空中,像是要把胆敢在外面走路的人都晒化了一般。
关隽臣在翰文斋里看书,不但叫人抬了好几盆冰进来时时换着,司月也一直给扇着风,可他还是热得烦躁不已。
王谨之虽日日派人去粘翰文斋外树上的蝉,可仍是零星有声蝉鸣传进来,叫他怎么也读不进去。
关隽臣放下书望向窗外,有些微微地出神——这样毒辣的日头,也不知晏春熙是怎么跪得住的。
正心殿外的青石砖上,晏春熙歪歪斜斜地跪着,时不时要用手扶一下滚烫的地面,才能勉强撑住身子不猛地摔下去。
他这会儿当真称得上是汗如雨下,光洁的额头上大滴大滴地汗珠不断滚落,从后背到前襟的衣衫都被浸得s-his-hi的,连身下都汪出了浅浅一滩水。
晏春熙的白皙的面孔因久晒而通红发烫,可嘴唇却偏偏毫无血色地惨白起来,模样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痛苦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都挂着汗珠,时不时身子摇晃时,便啪嗒一声打在地上。
晏春熙实在是无法睁眼的,因在他面前的青石砖上,正是王谨之派人倒在地上的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他只要一睁眼看了,便觉得胃里空虚的感觉如同万蚁噬心般摧残着他的神智。晏春熙从未想过,原来一碗白米饭能香到让他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因为过度地渴望而揪在一起。
他闭着眼睛,可脑子里却仍是那白花花的米粒,怎么都挥之不去。
情急之下,晏春熙便逼着自己想别的——想膝盖的刺痛,甚至逼自己细细体味那仿佛针刺入骨的剧烈痛楚,逼到自己都开始害怕起来。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总觉得自己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这双腿,已疼得越来越麻木,倒像是废了一般。
晏春熙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拿命和关隽臣去较劲,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硬骨头,被打九节鞭时他便求过饶,两人在一起时,他也没少和关隽臣服软撒娇,如今硬气起来,倒像是婊子突然立了牌坊一般。
但他就是这般奇怪,哪怕饥饿的腹部和双腿都已经在哭着求他服软,可他这股犟劲上来了,竟就是咬着牙硬挺,偏不肯认错。
又跪了一个多时辰,日头渐渐有些向西边离去之时,晏春熙终于又是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次王谨之手下的人可不敢再违逆关隽臣的意思,马上便两桶冰水狠狠泼了下来,里面的冰块也硬邦邦地砸在晏春熙身上。
晏春熙一个激灵,刚才解脱一个刹那,就又被人粗暴地拖了起来重新跪好。
他浑身被冰水浸得s-hi透了,只觉得又是冷,又是被晒得眼花,脑子也浑浑噩噩的。
忽然一个没忍住,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直呕得他胆汁都吐了出来,才像是打摆子一样猛烈地发抖起来。
晏春熙跪着,头也无力地贴在烫烫的地面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傻。
其实他又倔给谁看呢。
那人再也不心疼他了——
他饿、他疼又如何,他哪怕是顷刻间死在这儿,成哥哥都是不心疼的了。
……
关隽臣从翰文斋里出来,站在薄薄的暮色下,想了许久。
他想去正心殿前去看看,可又怎么都觉得不甘,犹豫许久才道:“去五院——”
他说到一半觉得不对,摇了摇头道:“去程公子的大院那边用膳。”
他一整个下午都在想一个事儿——晏春熙究竟是哪儿了不得,让他这般忍了又忍、退了又退,至今都不愿意把这个不听话的宠侍给扔出王府。
想到日暮时分,他终于觉得自己好似想明白了。
因为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