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茫然的睁着眼,世界的色彩昏旋,又转换成无尽昏黄,耳边只剩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越呼吸越痛,越窒息越难受。
但他无法控制,也不想管,一了百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月离弦眸光不自觉朝一旁轻轻挪去,看不清,但他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要看什么。
他眸中寻到些焦距,动了动胳膊,想强撑起身,可体内的灵息他调动不了,这副身体都近乎被他耗尽了,他元神更是大为受损,再寻不出一丝多余气力。
但他不能……
月离弦眼皮沉重起来,饶是他内心怎么反抗,如何也无法阻止这片黑暗了。
他以为要像之前那样失去意识,却忽地感觉到身体似有股不受他控制的无形推力,眼前仍然一片暗,可他的身体已然盘坐起来,润泽之息不住在体内周转,他几许困难的感受着伤势,较之先前,他一样虚弱,可这身体上的痛感太浅,好似不是自己了一般。
……宫离弦?
“废物。”
令人熟悉的声线响起,可来源却截然不同了。
月离弦思绪分外混沌,他想不明白哪里不同,这一刻,他好似置身于一片漆黑广袤的深海,分外虚渺,一切都与自己阻绝,一抹潜意识在叫嚣要沉睡,就好似底下有数万条胳膊要撕拽他,拖他下坠。
这种似醒非醒的朦胧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他视距仍未复苏,脑内却渐渐平空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印象来。
同为罄灵弟子,却极少能见到的仙宫翎,眸光冷漠瞥他的仙宫翎,随手助他,却连道谢机会都不给的仙宫翎。
画面极快在眼边略过,那人终于显露出几分对待“师弟”该有的样子,却又没多久,蓦然化为视他若穷凶恶极的模样。
数不清的锤炼之后,是坚守还是偏离,二者只一线之差,一念神魔。
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终究没那么重要,人们只是想寻一个宣泄口,他不过正赶上这关头,气运差,也怨不得谁。
先前再多辩解尽数被曲解,而且他一点都不会再想去辩驳。
因为,他确实会不负厚望,成为个穷凶恶极。
所以他不曾客气,把那些“气运差”的人尽数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多少是人是气运差的,也竟能随他心情了。
这种感觉容易让人上瘾,他绝不承认是什么逃避。
诸多魔头蠢蠢欲动,共谋战乱大计,他本是不想参与的,可后来又有听闻,那人不日就要大婚了。
大婚这个词太过遥远,他心头无声沉闷起来,与之而随着的,还有数不尽的鼓噪。
他思量几番那人座下弟子的几番朝他威胁而过的防备眼神,心嘲道:就是他不出手,这婚能不能成都是的悬数。
他轻叩几下桌案。
坠魔不过他自己的事,逐出宗门他看极淡,本该谁都不在意,可唯独不敢直视他,怕对视那人眸光,怕看到一丝质疑,如果要那样,他就真的无法自容了。
……会这样,是不是说明那个人其实也看他入眼过,也曾寄予他期望?
指上动作停了。
别开玩笑了。他心道,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不若再讨厌一点吧。
于是他借着过路而“救”的名义,把人给顺回来了,顺回他的魍笙宫。
不用多想,不需顾虑,随心所欲,所以他愈发肯定,这种感觉太容易让人上瘾,太容易让人耽溺,把人像金丝雀一样困在囚笼,掌控在手心,也太让人无法自拔。
以至于他很快就能确认,自己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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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不受己控的拖拽力还没有消失,不住拉扯着月离弦的魂形,意识终于悄然落于实地,视线一点一点由模糊到清楚,他下意识就要寻师尊,却诧异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
他终于明白先前听的那道声音是何处不对了,展露在外的是宫离弦,他们彼此立场互换,也不知是不是暂时的。
他不是没考虑过这天,眼下竟没太多忧切,随意打量几眼,这里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环境,也不似是他该有的记忆点,不难推想自己其实还没有真正醒来。
旁侧似是有一个人在与他叙话,而“自己”却是随意摆手,看也不看,顾自走开。
分明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视线却又是自己的,让他不自觉的想到了宫离弦的立场。
这具身体又绕过了一处林荫小道,顺手运起灵力聚起一道屏障一般的水汽,柔和的包裹住周围的青葱竹林。
以此处分界,月离弦便知又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只见一扇雅致镂刻木门被推开,再抬步踱过转角长廊,异常的光亮倏然占据视野。
月离弦仔细打探眼前,有些讶异了。这被莹蓝色水灵力一样像帘帷一样包裹着的东西周围,萦绕着泛着相似色泽的水流,像是在起着防护的作用。
这种结界,他闻所未闻。
里面是什么,要匿的这般深?月离弦这样想着。待横过这片巨大的水幕,依然有水流连绵,从这一片局域不小水面凌波而前,挥手撤去起遮蔽作用的冰蓝色水汽,依稀可辩得一个背身半坐的人影来。
剔透水滴顺着那人乌黑瀑发滴落,素白的衣衫仿若刚被浸泡在水里过,s-hi答答地被随意松散披在身上。
月离弦只觉得心头一跳,毫无缘由的感觉到属于这具身体的怒火,他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怒火是从何而来,明明对方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莫非仇怨颇深?